韓芝笯住在16號宿舍樓634宿舍,樓居校內(nèi)最深處,層居樓內(nèi)最高處,室居層內(nèi)最正處,在這個買不起代步車、安不起升降梯的時歲里,這就是個“一旦上去就不想下來、一旦下來就不想上去”的位置。
16號樓是西邊六棟宿舍樓中唯一一棟女生宿舍樓,被其它五棟男生宿舍樓以不同的地理位置環(huán)繞,俗稱“公主樓”,可在這里住了近4年,韓芝笯從來沒有感覺到它有任何能跟“公主”掛鉤的優(yōu)越性。
夏天風(fēng)扇不動,冬天暖氣不熱,熱水龍頭一月少一個,涼水龍頭一天壞一次,廁所不出水,房間被水淹,真的是動輒就狼狽成了狗。
韓芝笯走進宿舍樓,沒有刷卡便徑直穿過了門禁翼閘。
大一剛來時,樓里并沒有這個設(shè)備,每天,幾個樓管大媽拉著兩張桌子、搬著幾條凳子坐在門口,像盯賊一樣盯著出出進進的學(xué)生。大三后,學(xué)校更換領(lǐng)導(dǎo)班子,新任校長腦門一熱,決定為學(xué)生謀福利,于是就在每個宿舍樓的入口處加設(shè)了這道門禁翼閘,防止不法分子進入,以及嚴辦晚歸和不歸學(xué)生。
那些夜生活豐富的學(xué)生飆淚,這算哪門子的福利啊。不過,上有政策,下就有對策,道高一尺,魔更高一丈。
翼閘的確投入了使用,但沒過幾天,就由于適應(yīng)不了各住戶已經(jīng)根深蒂固的快準狠行事風(fēng)格,頂不住上下課高峰期時,大家一哄而下、火急火燎、擁擠堵塞、不當操作的壓力,全部癱瘓了。之后,每修每壞,每壞每修,最終也沒能逃過英年早逝的悲慘命運。于是到現(xiàn)在,這六塊鐵疙瘩還是形同虛設(shè),樓管大媽照例三五成群,拉著桌子搬著凳子,目露兇光地死死瞪著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
不過,這也成功練就了樓管大媽們精深的識人功力和潑辣的處事風(fēng)格,以及學(xué)生們百折不撓、越挫越勇的賣萌精神。在彼此長達四年的相處中,樓管大媽愛稱住戶為“姑娘”,而住戶也尊稱樓管大媽為“樓媽”,只是,這樣親切的昵稱,讓人怎么聽怎么覺得別扭。
這不,剛一進門,就聽到兩個女生在跟樓管大媽“斡旋”。
“樓媽,我們宿舍的電跳閘了,您幫我們調(diào)一下唄?!币粋€女生貼著樓管大媽面前的辦公桌嗲聲嗲氣地說,一邊說話,一邊賣萌,一眨眼、一憨笑,真是極盡賣萌之姿。
誰知大媽根本不買賬,手里的雜志不動,只是高挑濃眉,上翻白眼,很是不耐煩地說:“怎么又跳閘了!是不是又用大功率電器了!”
女生哆嗦一下,怯聲怯膽:“沒有,怎么可能?!?br/> “怎么可能?!”大媽一字一頓,驀地,怒目圓睜,沖著對面的女生就咄咄數(shù)落起來:“上次就是你們宿舍在用電飯煲吃火鍋,燒了配電箱,差點把整棟樓都引燃了,還怎么可能?!要是把整樓的人都燒死了你們付得起責(zé)任嗎!”
另一個女生見情況不妙,連忙繞過辦公桌,摟著大媽地脖子妖嬈地撒嬌,“樓媽,我們都知道錯了,您就行行好,給我們調(diào)一下吧!我們這次真的沒用大功率電器?!?br/> “沒用?吹風(fēng)機沒用嗎!”大媽反問,口氣生硬到了極點:媽媽我是讀《春秋》的,不近女色,你們這些妖精就省省吧。
兩女生言辭閃爍,目光怯懦,“沒~~用。”心下卻在摩拳擦掌:尼瑪,吹風(fēng)機也算大功率電器!
也許是一篇報道看完了,也許是下面的故事不夠吸引人,大媽的眼睛終于從雜志上移開。她拉過纏在脖子上的手慈祥地摩挲,語重心長道:“丫頭啊,不是媽媽不給你調(diào)電,只是你們總這樣,出了事誰負責(zé)啊。媽媽也很難做的呀!”
“媽媽~~~~”兩個女生楚楚可憐著,就像做錯了事受到禁足的妃子苦苦哀求皇帝開恩一樣。
“回去吧,等個三四天,反省好了,媽媽自然會給你們電的?!贝髬屌牡貙捨康溃请p纖纖玉手又是愛撫又是可憐的,樣子真真的好不心疼。之后,輕輕拍拍那嬌弱的香肩,任重而道遠道:“回去吧,姑娘們?!?br/> 看來大媽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給這個宿舍電了。兩個女生嘖了嘖嘴角,悻悻地出了門,經(jīng)過韓芝笯身邊時,她不露神色地一瞅,艾瑪,居然有些眼熟,大腦cpu迅速檢索,原因了然于胸:活該,誰讓你們大一的時候投訴人家樓管大媽的。
韓芝笯緊了緊手提包,低頭快走著,畢竟她現(xiàn)在也是非法偷渡寵物,不能太淡定了。
就在這時,樓媽突然喊了一嗓子:“哎!那邊那個丫頭!”
韓芝笯心里驀地驚悸,差點把手里的包給扔了。不過,她沒有遲疑,埋下頭,更加快了腳步。自有記憶以來,她的存在感就一直很弱,希望這次也不例外。
誰知,樓媽又喊了一句:“說你呢,韓芝笯!過來?!?br/> 韓芝笯哭,這都指名道姓了,看來真是攤上大事了。
她轉(zhuǎn)過身,懵然不知地撲閃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問:“嘿?我嗎?”
樓媽懨懨地耷拉下眼皮,愀然不樂:“不是你,還能有誰!這紅旗飄揚、改革開放的年代,誰會叫這名兒啊?!?br/> “呃……”韓芝笯暈,她這名字得是有多低俗啊,連大媽都嫌棄。韓芝笯將提包換到遠離樓媽眼神的手上,走過去。近身后,她發(fā)現(xiàn)樓媽面前的桌子上擺的是一本厚厚的16開舊書,糾正眼鏡,定睛一看,才知道上面寫著“智慧背囊”四個字。豁然開朗,難怪大媽這么能言善辯,敢情是不看《四季養(yǎng)生》改看《智慧背囊》練出來的啊,想著,韓芝笯心里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