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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州三十日 第四章 沐浴

三人來到了疊溪長官司,郁老五本來打算帶著歡歡去見那位神秘的大人,讓鄭寶去見郁慕明。但鄭寶總覺得有些不放心,一個滿是男人的長官司,要一個女孩子做什么事呢?于是鄭寶跟著歡歡,要先去看一看。
  郁慕明把京城來的老大人安置在了偏院,鄭寶一進偏院,首先就見到了那頂不同尋常的轎子。鄭寶只是掃了一眼,就覺得這頂轎子被木柵欄封住有些奇怪,但他并未多想。又看了一眼轎子周邊的護衛(wèi),立刻一驚,這些護衛(wèi)精氣神十足,是難得一見的精兵強將!
  大明發(fā)展到嘉靖時期,衛(wèi)所制度的缺陷已經(jīng)完全顯露出來。衛(wèi)所官兵的世襲制,使得大多數(shù)官兵缺乏訓(xùn)練。如今的大明,除了遼東官軍、以及少數(shù)民族的土狼兵,和極少部分的官軍,比如戚繼光、俞大猷這等名將訓(xùn)練出的精兵,剩下的衛(wèi)所官軍真是要多爛有多爛。
  像面前這些黑衣護衛(wèi),以鄭寶的判斷,其精銳程度應(yīng)該不亞于戚繼光帶出來的兵。這就很奇怪了,疊溪這么一個小地方,怎么突然來了這樣的人?
  鄭寶看了郁老五一眼,郁老五低聲說道:“這些人是京城來的,應(yīng)該是護送一位大人物的。”
  鄭寶越想越不對勁。護送大人物?這轎子里的人?不對啊,假如轎子里的人真是個大人物,為什么要被木柵欄封著?
  而且這些護衛(wèi)的態(tài)度也很奇怪,一個個的對轎子都很戒備,他們距離這轎子都在一丈開外,好像里面關(guān)著的是什么怪物,離得近了就怕被傷到一樣。
  一個頭目模樣的黑衣護衛(wèi)見鄭寶三人靠近,抬手示意他們止步,然后轉(zhuǎn)身進了偏院正中那間屋子,想來那位大人應(yīng)該就在其中。
  鄭寶饒有興味的打量著轎子和這些黑衣護衛(wèi),歡歡拽了拽鄭寶的衣服。
  歡歡低聲說道:“那轎子好香。”
  鄭寶用力聞了聞,隱約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其實剛才他也聞到了,不過沒想到是轎子里面飄出來的。
  “胭脂水粉的味道?”鄭寶想了想,低聲問道。
  歡歡輕輕搖了搖頭,小巧的鼻子再次嗅了嗅,皺了皺眉:“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有點奇怪啊?!?br/>  “怎么奇怪?”
  “剛才聞到的時候,覺得像是沉香,然而這種香氣,卻又和沉香不太一樣?!?br/>  “京城來的大人物,身上帶著一些上好的香料什么的,也很正常?!编崒殯]往心里去。
  歡歡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這時,黑衣護衛(wèi)頭目從屋里出來,他走到歡歡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
  “女的留下,你們兩個馬上離開?!?br/>  郁老五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在這人面前早就矮了三分,這時唯唯答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要走。
  鄭寶卻站著不動:“你們找她來,有什么事?”
  那黑衣護衛(wèi)冷漠的看了鄭寶一眼:“幫忙?!?br/>  “有什么忙,是需要一個女孩子幫的?疊溪長官司有的是人,怎么非要找我妹妹?”鄭寶說道。
  “聒噪!”
  黑衣護衛(wèi)明顯有些不耐煩,正要呵斥鄭寶,這時屋內(nèi)忽然傳來一聲咳嗽。那黑衣護衛(wèi)頓了頓,面上的怒色消失不見,壓低聲音說道:“我們護送的貴人需要沐浴,要請一位女子幫忙更衣?!?br/>  鄭寶這才釋然,他看了看歡歡,歡歡點點頭答應(yīng)了。
  這些伺候人的事對她來說無所謂,這三年來,一直是她在照顧?quán)崒毜钠鹁?,她也并不覺得這是個賤役。
  然后歡歡說出了一句鄭寶覺得很正常,黑衣護衛(wèi)聽了一下子都沒緩過勁來的話。
  “我要五兩銀子?!?br/>  “五兩銀子?”黑衣護衛(wèi)忍住氣問道。
  歡歡認真的點頭說道:“有一次二嬸病了,我去照顧她半天的時間,她后來給了我五個雞蛋?!?br/>  “五個雞蛋!?你照顧人家半天,人家就給你五個雞蛋,你幫貴人沐浴,你就要我們五兩銀子?”黑衣護衛(wèi)忍不住要發(fā)怒。
  歡歡還沒說話,鄭寶接道:“二嬸跟我們家歡歡是熟人,熟人有情分在,所以五個雞蛋就可以了。跟你們又不熟,做得又是下人才做的事情,要你們五兩銀子還多?關(guān)鍵是你們一看就不差錢,看人下菜碟,我家歡歡懂這個道理。”
  黑衣護衛(wèi)回頭看了看轎子,忍住了氣,冷笑了幾聲,從衣服中掏出了一錠足重的十兩官銀,拋給了歡歡:“多的算賞你的,跟我來,先見一下大人?!?br/>  歡歡接了銀子,飛快的塞到了懷中:“鄭寶,你在外面等我,最多半個時辰就出來了。”
  “好。”
  鄭寶和郁老五一前一后就出了偏院,臨走前,鄭寶又看了那頂轎子一眼,猛然聽到轎子中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聲。鄭寶心中不禁一顫,停住腳步,想要仔細聽聽,那聲音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
  郁老五拉了鄭寶一下:“愣什么呢?走啊?!?br/>  兩人出了偏院,前往一墻之隔的長官司營房。
  歡歡隨著黑衣護衛(wèi)進了屋子,就見一位老人坐在屋中的桌旁以手支額,不知道在想什么,黑衣護衛(wèi)低聲說道:“大人,人來了?!?br/>  老人微微睜開眼睛,歡歡不卑不亢的對著老人行了個禮,老人不禁一怔:“你是哪里人?”
  “我是疊溪的啊?!睔g歡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老人一眼,心說這人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她卻不知道,她剛才對著老人行的禮叫作萬福禮。
  萬福禮發(fā)軔于唐朝,到了宋朝才成為真正的禮節(jié)。其狀是左手微握,放到腹部前方,拳頭需要正對前方,不能偏。左腳向右腳后面退,腳尖著地,同時兩腿屈膝,這時人的整個身體是向左后方傾斜的,從正面看好像是手在腹部的右前方。
  標準的萬福禮需要頭部稍低,低眉順眼,不能昂首挺胸,才不會顯得傲慢。這個禮節(jié)到了大明,一般小姐手中都會有一個手絹,道萬福時手絹會塞到腰間,離開的時候,再次道萬福時會把手絹抽出來。
  剛才歡歡手中雖然沒有手絹,但是行禮的時候有一個明顯的將手絹塞到腰間的動作。老人是京城大員,見慣了迎來送往,像歡歡這么標準的萬福禮,只能是從小在大富大貴的人家長大,才能表現(xiàn)的這么完美,就像根植在骨子中一樣。
  而疊溪是羌人聚集地,羌人的禮節(jié)與大明漢人百姓又有所不同。在這個地方,居然能見到這么標準的萬福禮,所以,老人才有前面那一問。
  聽了歡歡的話,老人也不再多想。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老人問道。
  “酉時一刻?!?br/>  “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啊?!崩先说吐曊f道。
  黑衣護衛(wèi)雙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垂頭不敢說話。
  “小姑娘,一個時辰內(nèi),必須幫助貴人沐浴更衣完畢。”
  “一個時辰?太長了,我一般洗澡只要一刻鐘?!睔g歡有些沒心沒肺的說道。
  老人卻沒有笑:“記住,給貴人沐浴的時候,看到任何事情,都不要說出去。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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