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一身氣血漸漸僵冷,頹倒在地上,只余下一道神念守在靈臺中,惶惶不知所措。
渾渾濛濛中,他的神念看見一道高大雄奇的巨石拱門,那拱門全用暗紅色的長條巖石壘成,也不知究竟有多高多闊,只是俞和的神念似乎一直朝那拱門飛進,越是靠近,越是覺得那石拱門連天接地,無窮的高大。
石拱門古樸蒼涼,既無花紋也沒有任何雕飾,甚至連扇門扉都沒有,可俞和分明感受到一股亙古沉重的龐然氣勢凝固在石門上。這股氣勢他曾感受過,就在古獸赑屃歿亡的那個時刻,他昏迷過去之前,就是這樣一股氣勢籠罩著他的全身。
神念疾速撲向石拱門,可與石拱門之間,似乎隔著無窮遠的距離,總也觸不到那石拱門,在那越來越鮮明的氣勢震懾下,俞和覺得自己恍如一顆微塵,而石門卻是蓋頂壓迫過來的一方巨巖,他想去抗拒,可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讓他連挪動肢體的能力都喪失殆盡。
又一聲恍如雷霆的獸吼,從石拱門中傳來,隱然包含著對俞和怯懦的不滿。石拱門中似乎有看不見的巨爪探出,隔著無窮遠的距離,一把擒住了浮塵似的俞和。俞和只覺得兩眼前一陣光影繚亂,只是剎那間就被扯到了石拱門前,那里雖沒有門扉阻隔,卻好似有荒古巨獸的噬天大口在門里張開,只一吸,俞和就倏地穿過了石拱門。
雙耳邊宛如有萬千洪鐘齊聲震鳴,眼前明光大作,那矗立在渾濛中的宏偉石拱門,剎那間崩散破碎,化作泡影。
俞和看見自己東峰的小屋,看見自己攤倒在屋里的身體,有道如瀑的清光從九霄垂落,正罩在他的身體上,將那周身骨肉,映照得剔透通徹,根根經(jīng)絡(luò)血脈俱現(xiàn),條條筋肉骨骼明晰,五臟六腑昏暗晦澀,一片灰敗的死氣漸漸聚集。
背脊正中,一條脊骨節(jié)節(jié)相扣,瑩白如玉石,最末一節(jié)中央,藏著一個豆大的朱丸,好似那里凝結(jié)著一滴血液。
這朱丸被清光一照,便騰起無窮盡的血霧,轉(zhuǎn)眼間結(jié)成一片遮天血云,玄光血煞翻翻滾滾,可依舊擋不住那垂落的清光。脊骨中的朱丸吐盡了煞氣,化作一團赤金色的漿液,沿著脊骨逐節(jié)攀升,每行過一節(jié),便分化出一絲金液,隨著俞和的血脈緩緩運行周身,直至風府穴左近,才完全化消。
俞和一身原本稀薄晦暗的血脈,得了這團金液匯入,變得濃稠瑩潤,竟隱隱有種血玉般的光澤透出,和丹田爐鼎中那好似汪洋大海的真元玉液交相輝映。
有陣陣雷鳴聲響起,那血煞陰云被漫空電芒絞散,俞和抬頭去看,只見六角經(jīng)臺依舊如皓月當空,經(jīng)臺上鑲嵌的紫金、白銀、琉璃、水晶、硨磲、珊瑚、琥珀七寶綻出萬道清光灑下。
清光入眼微冷,俞和閉目再睜,可眼前所見卻已然滄海桑田。
自己周圍一片漆黑,只是有些月光透過面前的窗欞映在地上,這微弱的一點光,將屋子里的陳設(shè)模模糊糊的勾勒出大略輪廓來。
俞和呆了一下,知道自己剛才是又入了幻境。活動了一下手腳,只覺周身暖融融的,好似浸在溫水中,再不復(fù)這兩個月來的虧虛陰冷。雙手使力一撐地面,想支起身體,可手臂上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道,只是輕輕一按地面,整個身體就“呼”地一聲平地飛了起來,背脊幾乎要撞到屋頂大梁。
身在空中,俞和也來不及細想,擰腰沉氣,輕輕探足翻身落下地來,屋子里面昏黑,隱約窺見角腳處有把椅子,便用手去搭,想借力挪移開,免得撞到。
“咔嚓”的一聲輕響,俞和覺得這松木椅子好像是用面粉糊成的,一截斷木應(yīng)聲而落,俞和心里詫異,撮指微微一揉,那塊松木就嘩嘩的變成了一團木屑。
“咦?”
這把椅子俞和平時讀經(jīng)是常坐的,用得是老松木料,木質(zhì)十分堅韌,怎會突然變得這般松軟?俞和抖手甩落碎屑,心意一轉(zhuǎn),登時猜到自己恐怕又得了什么機緣,手上力量驟增,一時拿捏不準力道,才會如此。
他心里大喜,卻不敢在屋里試,嘬口吹氣,撐開房門,輕輕一躍就是五丈,穿門而出,落進院子里。
足尖再點,衣袂風聲烈烈,只憑腳上筋骨之力,這一躍起來差不多能有二丈高,空中探手一撈,一塊拳頭大的湖石飛進掌心,輕輕一捏就咯吱作響,石塊上顯出裂痕,雙手使力互揉,那石塊登時被一對肉掌碾成了白花花的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