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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4大結(jié)局 第八章 脫險

這個炸彈,其實是擱在工作臺下供應(yīng)噴燈的乙炔罐。
  
  尹鴻在前兩次使用乙炔噴燈時,做了個手腳,偷偷把桌下的乙炔罐的氮?dú)廛浌芙涌谂に伞偛懦弥麄儬幊常智那臄Q緊了罐口的安全閥。
  
  這一切前置工作完成后,接下來我撲了過去,把軟管扯開。結(jié)果大量空氣取代氮?dú)猓鼟吨靠诘蔫F銹、氯化物一下子沖入罐內(nèi),發(fā)生聚合反應(yīng),產(chǎn)生了大量熱量。瓶內(nèi)的溫度和壓力急遽升高,卻沒辦法通過擰緊的安全閥傳到罐外。
  
  然后,就沒有什么然后了……
  
  我從前當(dāng)過化學(xué)課代表,雖然后來轉(zhuǎn)行做古玩,但一些安全常識還是知道的。幸虧這個罐子是供應(yīng)噴燈的,容量不是很大。若是工業(yè)級的乙炔罐,估計整棟樓就沒了。
  
  木質(zhì)講臺和檀木屏風(fēng)并不能徹底抵御如此強(qiáng)烈的沖擊,但我們比起屋子里的其他人來說已經(jīng)幸福太多了。
  
  我從搖搖欲墜的木質(zhì)講臺下鉆出來,強(qiáng)忍住暈眩和疼痛,抬頭朝屏風(fēng)那邊望去。整個教室是個密閉環(huán)境,剛才又一下子沖進(jìn)許多人。被這么一炸,現(xiàn)場煙霧彌漫,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體,生死不知,真是凄慘無比。
  
  我顧不得查看戰(zhàn)果,一瘸一拐地從這些人身上邁過去,朝對角的屏風(fēng)走去。那扇屏風(fēng)早已被炸得粉碎,我奮力撥開那些碎木渣滓,看到尹鴻抱著腦袋瑟瑟發(fā)抖,給嚇壞了,好在沒怎么受傷。
  
  我一碰他,他就發(fā)出尖聲大叫,帶著哭腔喊著爹和娘,跟個小孩子似的。
  
  我心里一涼,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尹鴻小時候眼睜睜目睹了爹媽被炸彈炸死,從此才變得封閉,這是他心理最大的陰影。可現(xiàn)在我卻讓他重新直面這種恐怖,把最慘痛的記憶喚醒。我心下惻然,這事責(zé)任完全在我。
  
  我拼命拽住尹鴻的胳膊搭到脖子上,不顧他尖叫,咬緊牙關(guān)往外走去。我還順便掃了一眼,沒看到藥不然的身影,不知那家伙怎么樣了。
  
  我們跌跌撞撞出了教室,外面也是一片混亂。一些工坊的工人和守衛(wèi),都紛紛聚攏過來,可誰也不敢靠近。
  
  樓前停著歐陽穆穆的吉普車,車上本來坐著一個司機(jī),現(xiàn)在也下了車,驚恐地朝教室那邊看去。我攙著尹鴻,對司機(jī)大吼:“他們黑吃黑!歐陽老大讓我們趕緊先走!”
  
  駕駛員見我滿臉灰土,分辨不出是誰,有點不知所措。我氣勢洶洶地訓(xùn)斥道:“還猶豫什么!細(xì)柳營馬上就追過來了,一圍住,咱們都得死!”
  
  一聽這話,駕駛員立刻哆嗦起來。他知道細(xì)柳營和鬼谷子互相看不慣,昨天還差點打起來,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么大的爆炸,對我的話自然篤信無疑。
  
  他不敢怠慢,趕緊發(fā)動車子。我拽著仍舊在瑟瑟發(fā)抖的尹鴻,繞到車后,把他推進(jìn)后排。
  
  我正要也順勢爬上去,腳踝卻猛然被人拽住了。我回頭一看,看到渾身是血的龍王站在身后,如同一只受傷的兇獸,雙目露著可怖的煞氣。沒想到這家伙皮糙肉厚,居然抗住了那一輪沖擊。他伸手一拽,硬是把我從車廂上拽下來。
  
  我急中生智,猛拍車廂后蓋,示意前面快開車。駕駛員從駕駛室里探出頭往回看,我大喊道:“快開車!別讓細(xì)柳營的人追上!我掩護(hù)你!”駕駛員看到那渾身是血的大漢,嚇得一踩油門,車子向前隆隆地開去。龍王氣得開了幾槍,效果適得其反,車子反而跑得更快了。
  
  龍王還要開車去追,我一咬牙,回身撲上去,跟他纏斗。尹鴻是我招來的,沒他我的計劃不可能實現(xiàn),無論如何我得先保住他的性命才行。
  
  我那點花架子,哪是龍王的對手,幾下就被撂倒在地。可這時候汽車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開了出去,再也喊不回來了。
  
  龍王狠狠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把腳重重踩在我的小腹上。我大聲慘叫,他的軍用皮靴卻毫不留情,狠毒地用靴跟戳完,還要攪動幾下。
  
  “小崽子,你會死得很慢。”他充滿殺意地吼道。說完他抓起我的一條腿,直接拖在地上往教室那邊走。我的背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磕得生疼。
  
  此時爆炸后的混亂已經(jīng)初步結(jié)束,塵埃落定。幸存下來的人跌跌撞撞向外求援,傷者大聲呻吟。外面的人也紛紛趕過來,七手八腳清理現(xiàn)場。鬼谷子和細(xì)柳營顧不得自相殘殺,都在先搞清楚自家人還有多少活下來的。
  
  龍王叫來一個手下,讓他趕緊開車去追尹鴻,然后把我重重丟在一塊大石旁,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淪為廢墟的教室。
  
  歐陽穆穆被兩個人抬著出來,那張麻臉覆蓋著血污,胸口還插著一片金屬罐皮。我記得爆炸之時,他站得離工作臺最近,手里還拿著瓷片,所以受創(chuàng)最深。現(xiàn)在到底是死是活,沒人知道。
  
  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被清理抬出,臨時擱在小樓前的停車場,密密麻麻擺放著的十多具人體,無不是滿身煙塵血色。
  
  出乎我意料的是,柳成絳居然活了下來,一頭白發(fā)幾乎被灰土蓋滿。他的眼角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有鮮紅的血順著眼角流到白臉上,格外醒目。除此之外,他倒沒受什么其他傷害,就是腿腳有點不靈便,顯然還沒從爆炸中緩過來。
  
  柳成絳一拐一拐地走到我面前,鞋底沙沙地磨著沙礫,充滿惡意和怨毒,像是一條毒蛇在緩緩游向獵物。
  
  龍王沉聲道:“老大,銀匠逃了,只有這小子讓我給逮回來了。”柳成絳“嗯”了一聲,蹲下身子俯看著我:“這些事,您在紹興就計劃好了對吧?”
  
  “是啊。”我躺倒在地,心中卻沒有任何恐懼,一片清明。
  
  “歐陽穆穆,是您叫過來攪事的吧?”
  
  “對。”我甚至還有余力笑。
  
  “那個碎片,您之前曾動過手腳?”柳成絳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從這次離奇的爆炸,一點點推演出了我的幾乎全部計劃。
  
  可惜,他覺察得太晚了。
  
  “不,還不晚,您還在我手里呢。”柳成絳咧開嘴,不知是在笑還是威脅,眼角那道鮮血正好劃過臉龐,流至唇邊。
  
  他直起身子,向左右吩咐了幾句清理現(xiàn)場的指示,然后比了個手勢,讓龍王把我拖到三樓睡覺的房間。進(jìn)了屋子,龍王把我一腳踹倒在地,用繩子把我的雙手牢牢綁在床腳。
  
  柳成絳用一條白手帕把眼角的鮮血擦干凈,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幾步:“你知道我為什么安排你們住這個房間嗎?因為這間房子對我來說,很有紀(jì)念意義。”他停頓了一下,把視線移向電視架上的那一排素白瓷器。
  
  “藥不然跟你說過吧?這些瓷器,都是骨灰瓷。每一件,都是我曾經(jīng)的敵人或者背叛者。”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素白茶碗,“你看這個蓮瓣茶碗,它曾經(jīng)是我最好的競爭對手,頭腦敏銳,意氣風(fēng)發(fā)。”
  
  然后他放下茶碗,又拿起一件八福盤:“這件是我的得力助手,兢兢業(yè)業(yè)跟了我三年。可惜小伙子沒把持住,還是辦了件錯事。哎,他臨死前懇求我的嘴臉,應(yīng)該刻在盤子上才對。”
  
  他把盤子放回去,用手撫著那件曲線優(yōu)美的梅瓶,難得地嘆了口氣:“這是我的情人,英文系的。人真漂亮,床上功夫也不錯,可惜不安守本分。我把她燒成梅瓶,就是為了紀(jì)念她那令人銷魂的美好身材。”
  
  每拿起一件瓷器,他都會講一個故事。柳成絳的雙眼閃著殘忍而興奮的光芒,甚至帶了幾絲沉醉,這得是多變態(tài)才會把敵人們燒成瓷器玩賞。他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頭發(fā)猛然一揪。我頭皮一陣劇痛,竟被他生生薅下來一束頭發(fā)。
  
  “您對我實在太好了,我會讓您享受前所未有的待遇——其他人都是火化后才燒成瓷器,你要不要試試活著被送進(jìn)窯爐,感受一下活體入瓷?”
  
  我什么都沒說,我知道這個不用回答。
  
  “不著急,您可以慢慢想。我會請最好的工匠,給您全身抹上瓷泥,外面施一層厚釉,只留兩個鼻孔。如果您愿意,我還可以讓他們勾幾筆花紋。然后您會被擺進(jìn)窯里,靠墻站好,慢慢享受幾千度的高溫。燒窯溫度上升不快,泥釉的傳熱不高,所以您的死亡過程,會很慢。熱力讓泥釉逐漸硬化,您會發(fā)現(xiàn)皮膚被灼熱的瓷面牢牢吸住,像渾身都貼滿了熨斗,但是您無處可逃,動都動不了,只有腦子還保持著清醒,清楚地感受著皮膚腐爛,肌肉消熔,半熔化的高溫瓷漿流入你的身體,焚毀血管和神經(jīng)。您很害怕,你會大口大口呼吸,把灼熱的空氣吸入鼻孔,燙熟您那卑賤的腦殼。想想看,您可以近距離觀察窯變,親身化為飛灰再融入瓷胎中,這是多少瓷人夢寐以求的體驗啊——二十四小時之后,我會打開窯爐,您已經(jīng)成為一件原大尺寸的人形瓷器。如果運(yùn)氣足夠好,上面甚至還能固定住您臨死前那絕望痛苦的表情。哎呀,佛家說人在世間,如居火宅,您這可是暗合了佛理,真是太美了,太美了。”
  
  柳成絳近乎陶醉地在自言自語,沉浸在這種殘忍的想象中。龍王在旁邊滿臉欽佩地看著他,感嘆說:“不愧是頭兒,我最多只能想到,一片片把他的肉剮下來而已。”
  
  “干將莫邪舍身入爐,才換來兩口利劍,鑄鐘娘娘舍身入爐,才有北京那一口皇覺大鐘。瓷器也是一樣。若有人的魂魄在其中嘶鳴,肉體在其中消熔,那便會讓瓷色加倍漂亮。”柳成絳滔滔不絕地說著,去看我的臉色。
  
  我開口道:“難道白口的秘密,你不想要聽了?”
  
  柳成絳哈哈大笑起來:“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相信您嗎?退一步說,就算您知道,又能怎么樣呢?這幾天我都看明白了,這個秘密,非得把五罐全開了,才能搞清楚。現(xiàn)在歐陽穆穆死了,他的鬼谷子罐,加上我的細(xì)柳營罐,我已經(jīng)掌握了五分之二的紙型。只要再弄到另外三件,自然一目了然,還用你說?”
  
  細(xì)柳營的紙型,已經(jīng)被柳成絳精心收藏。鬼谷子的紙型,也在昨天被歐陽穆穆拿走放到了別的地方。兩個紙型都不在教室現(xiàn)場,不會被爆炸焚毀。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您替我干掉一個對手,又送來一件大禮。機(jī)關(guān)算盡,沒想到卻給我做了嫁衣吧?絕望嗎?失落嗎?”柳成絳越說越興奮,他抬起皮靴,又開始去踩我的臉。我躲閃不過,被踩得鼻青臉腫,可臉上卻始終帶著微笑。
  
  柳成絳更加用力踩去,期望我開口求饒。讓敵人在悔恨中墮入深淵,是他最喜歡欣賞的景色。可我卻沒讓他如愿:“你可是犯了一個大錯。”
  
  “哦?愿聞其詳。”柳成絳收回皮靴,好奇地問道。
  
  “拿到紙型的,可不是只有你。”我呵呵干笑道。尹鴻有著卓絕的記憶力,他在操作當(dāng)晚,已經(jīng)成功地把兩個罐子的紙型都復(fù)制出來,帶在身上。
  
  柳成絳很失望:“這就是你的垂死掙扎?太弱了。”
  
  “如果我說我們拿到了三個呢?”我勉強(qiáng)睜開腫脹的眼睛。
  
  柳成絳的動作僵住了:“三個?那一枚瓷片不是假的么?”
  
  我呵呵笑起來:“說它是‘焚香拜月’,那是騙你;可我也沒說過它不是五罐之一啊。”
  
  柳成絳忽然沉默了。他意識到,自己掉入了一個心理盲區(qū),以為用來冒充真品的一定是贗品,卻沒想過真品也可以來冒充真品。
  
  他想到那做不得假的釉色和袖子上的八卦紋,不由得失聲道:“那是‘三顧茅廬’罐!在杭州被摔碎的‘三顧茅廬’!”
  
  我點了點頭,這小子的反應(yīng)速度不是一般的快,這么快就想通前因后果了。
  
  可惜,還是太晚了。
  
  當(dāng)時尹鴻從瓷片里提取出第三份紙型后,歐陽穆穆立刻跳出來質(zhì)疑,隨即發(fā)生了爆炸。也就是說,現(xiàn)場的人,只有尹鴻一個人見到過這份紙型。如今“三顧茅廬”已經(jīng)粉碎不存,碎片也毀于爆炸,全世界唯一一份留存的信息,就只有尹鴻懷里揣著的那一份。
  
  只要尹鴻順利逃出去,他就有了三份紙型,比柳成絳更占據(jù)優(yōu)勢。
  
  柳成絳道:“你們根本連在哪里都不知道。他能跑到哪里去?”
  
  “黃山?”
  
  柳成絳大笑起來,似乎奸計得逞。我也大笑起來:“黃山個屁,你根本是在存心誤導(dǎo)我們。”
  
  這些古董販子,一個比一個狡猾。柳成絳帶我們進(jìn)來之前,故意讓我們看到黃山路牌。如果我們是警方的臥底,肯定會設(shè)法通知他們?nèi)S山附近圍剿,那可就真是南轅北轍了。
  
  看我一口說破他的小心思,柳成絳也不氣惱:“那您說說,咱們是在什么地方?”
  
  “呵呵,我們不知道,但瓷器會告訴我們。”
  
  我們在這里住的時候,向守衛(wèi)討了些附近瓷窯燒壞的廢瓷。這些瓷器雖然品質(zhì)不高,不過足以看出端倪——這是景德鎮(zhèn)瓷,我們是在景德鎮(zhèn)附近的山里!
  
  一般人會被“安徽”這個概念束縛住,會進(jìn)入思維誤區(qū)。景德鎮(zhèn)和黃山分屬江西、安徽兩省,感覺上似乎相距甚遠(yuǎn),其實是分省導(dǎo)致的錯覺。景德鎮(zhèn)在黃山西南方向,兩地之間距離只有一百多公里,開車兩三個小時就能到。柳成絳既然在黃山虛晃一槍,那么他的真正基地,一定是在景德鎮(zhèn)附近。
  
  景德鎮(zhèn)號稱瓷都,在中國瓷業(yè)中的地位,就算是不懂行的老百姓都如雷貫耳。柳成絳玩瓷器,無論如何也繞不過景德鎮(zhèn)這塊金字招牌。
  
  黃山附近、燒制白瓷。有這兩個坐標(biāo)參照,想猜不到是景德鎮(zhèn)都難。
  
  我看了看柳成絳,知道自己說中了。柳成絳抬起頭,向龍王怒喝一聲,說你們怎么不去追。龍王緊張地咽了咽唾沫,說我想先控制這個主謀,以為那個廢物不重要。柳成絳抓起一個不知是誰的骨灰瓷,重重砸到龍王額頭:“蠢材!快去追!”龍王不敢爭辯,趕緊跑出屋子去。
  
  柳成絳站起身來,喘著粗氣:“汪先生,您的計劃真不錯。不過我很好奇,就算尹銀匠順利逃出去,這跟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你不是一樣要死?”
  
  “可惜啊,你不會殺我的。”
  
  柳成絳仿佛聽到一個笑話:“這就是您的臨終遺言?可是一點也不好笑。”
  
  我慢悠悠地說:“難道你不覺得奇怪,為何杭州那被砸碎的‘三顧茅廬’,碎片在我身上?為何歐陽穆穆對我恨之入骨?為何我要處處針對你們?”
  
  柳成絳是個聰明人,我點破了幾個關(guān)鍵點,他便能想通。在衛(wèi)輝,是兩個人整垮了老徐;在杭州,是兩個人砸碎了瓷罐,抓住了一個,另外一個跑掉了。被抓的那個,叫作藥不是,是五脈藥家的人。
  
  那么另外一個是誰,幾乎呼之欲出。
  
  “你是五脈的人?”柳成絳說,語氣既帶憤恨,也帶點敬畏。
  
  “我不叫汪懷虛。我叫許愿。”我緩緩翻開最后一張底牌。
  
  有時候底牌不需要欺騙,真實才更有力量。
  
  老朝奉和我們許家淵源深切,而且我先后經(jīng)歷了佛頭案和《清明上河圖》風(fēng)波,與他關(guān)系匪淺。縱然老朝奉的組織里大多數(shù)人并不知道我的相貌,但許愿這個名字,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有知名度的。
  
  正因為我太有名了,所以我算定柳成絳不敢擅專,一定會先請示老朝奉,只有他才有權(quán)處置我。本來我不想這么輕易暴露身份,但眼看自己都快被燒成瓷了,也只好用出最后這招保命了。
  
  果然,柳成絳一聽這名字,立刻愣住了。
  
  “你是許愿?”
  
  “如假包換。”
  
  柳成絳瞇起眼睛,打量著我:“我還納悶?zāi)兀覒?yīng)該沒得罪過你,怎么你這么處心積慮跟我過不去——原來是這樣,若是許愿就不奇怪了。”他忽然之間話鋒一轉(zhuǎn),“可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你可以打電話去給老朝奉驗證。”我回答。
  
  柳成絳卻搖了搖頭:“我可不知道誰是許愿,我只是燒死了一個叫汪懷虛的騙子而已。”他雙手合十,陰狠地翹起了嘴角。
  
  我心里一震,看來他是連老朝奉的權(quán)威都不顧了,打算在這把我弄死,再來一個拒不承認(rèn)。
  
  好在我早想好了應(yīng)對的辦法。
  
  “你這么做,老朝奉可是不會開心的。”我提醒他。
  
  柳成絳略帶憐憫地反問道:“他怎么知道呢?”
  
  “他怎么會不知道?”我迎著目光,把問題踢回去。柳成絳盯著我,突然眼角一抖,終于想到了一個一直被忽略的細(xì)節(jié)。
  
  這幾天除了歐陽穆穆,還有另外一位旁觀,就是老朝奉的代表藥不然。如果我是許愿的話,藥不然應(yīng)該一早就認(rèn)出來,可他卻一直稱呼我為汪先生,從未說破。
  
  這個藥不然,恐怕是存心要讓柳成絳吃一個大虧。若是“汪懷虛”死了,藥不然一定會告訴老朝奉真相。
  
  “哼,怕什么,他也在教室里,恐怕已經(jīng)被炸死……”話說到一半,他停住了。不用我特意提醒什么,柳成絳已經(jīng)想起來了,在爆炸前那一刻,我高聲喊出兩個人的名字讓他們躲避,一個是尹鴻,一個正是藥不然。
  
  他臉上如罩寒霜,顧不得和我廢話,轉(zhuǎn)身匆匆走出屋子,估計是落實藥不然的下落。他留下兩個守衛(wèi)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屋子里恢復(fù)了安靜。我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吊著一只胳膊不能動,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擦了擦臉上的血痕。我喘著粗氣,望向窗外,外面日頭爬得很高,接近天頂,應(yīng)該快正午時分了,正是一日之中陽氣最旺盛的時候。任何魑魅魍魎,在這時都會懾于陽威,不敢造次。
  
  不知道尹鴻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有沒有順利逃出去。
  
  柳成絳并不知道,我在尹鴻身上藏了一個信號發(fā)射器。這是方震通過紹興公安局調(diào)撥給我的,是一個高等級緊急聯(lián)絡(luò)信號發(fā)射裝置。它體積很小,作用范圍是三十公里,只能發(fā)射一次。信號的等級非常高,一經(jīng)發(fā)出,只要被任何一個公安分局接收到,立刻會上報北京,同時派遣警力前往排查發(fā)射信號地點。
  
  在細(xì)柳營里我一直沒用,因為不知道這個信號機(jī)在山區(qū)效果如何,方圓三十公里是否有公安分局。現(xiàn)在只要尹鴻能及時脫離山區(qū),按動電鈕發(fā)射,應(yīng)該很快就能得到警方的支援——希望他盡快從崩潰情緒里走出來,想起來去按電鈕。
  
  我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了,能翻的底牌,也都翻開了。剩下的事,就看是警察先來,還是我先被燒死了。
  
  唯一可惜的是,老朝奉沒來,不然在教室里把他炸死,我現(xiàn)在死也瞑目。
  
  我正胡思亂想,忽然聽到外面走廊似乎傳來鐵軸吱呀聲,好像什么人推開了鐵門。其中一個守衛(wèi)跑過去看,然后悶悶地傳來一聲敲擊,另外一個守衛(wèi)也連忙趕過去,半天也不見回來。整條走廊悄無聲息,跟鬧鬼似的。
  
  這大中午的,怎么會鬧鬼?我盯著門口喊了一聲,卻沒任何回應(yīng)。我低頭一瞥,看到剛才柳成絳砸龍王的骨灰罐,已經(jīng)摔得粉碎,一地瓷碴子。我撿起腳邊的碎片,割斷了手腕上的繩子,謹(jǐn)慎地走出屋子去。
  
  我一探頭,看到外面走廊和鐵門之間,兩個守衛(wèi)躺倒在地昏迷不醒,血流潺潺,似乎被重物敲破了頭。鐵門敞開著,上面還掛著一把鎖頭。
  
  這是誰干的?怎么打完就走了?不會是柳成絳搞的什么陰謀吧?
  
  我二話沒說,趕緊朝樓下跑去。那些疑問,可以等逃出生天之后再想。就算是陰謀也無所謂了,你說事情再壞還能壞到哪里去?
  
  我沖下三樓樓梯,經(jīng)過二樓走廊時,忽然聽到那邊似乎傳來電子雜音,還夾雜著人聲叫嚷。我心有所惑,躡手躡腳走過去。這二層走廊從中間被一道實木隔斷截成兩半,中間只有一道加裝了電子鎖的厚實小門。
  
  前幾天我下樓溜達(dá)時,就注意到了,當(dāng)時猜測二樓大概是財務(wù)重地或是古董保管室,所以戒備相對森嚴(yán)。不過這大門此時卻半開了,我悄悄推門進(jìn)去,緊貼墻壁,往房間里面看。
  
  原來這是一個通信室,里面正中擺放著一座大功率電臺,四周都是雜亂無章的線路。一個人正半跪在地上,一邊拔插各種插頭,一邊對著話筒喂喂大叫。話筒對面的人聲時有時無,雜音極大。
  
  我想起樓頂高高豎起的天線,這個深山里的村子不通電話,他們對外聯(lián)絡(luò),只能靠電臺或衛(wèi)星電話。看來剛才一樓那一下爆炸,把二樓的這個通信臺也給震壞了。這個技術(shù)人員急著維修,連門都忘記帶上了。
  
  看這電臺目前的狀況,就算我能控制它,也無法跟外界取得聯(lián)絡(luò)——就算完好無損也沒用,我不懂怎么操作,那是姬云浮的特長——不過我看到操作員手邊這里有一本通信錄,不由得眼睛一亮。
  
  我看看左右,搬起一臺雙聯(lián)蓄電池,高舉過頭,狠狠地朝那個技術(shù)員砸過去。他慘叫一聲,立刻撲倒在地。我拿起通信錄,翻開一看,里面用圓珠筆寫著各個人名和呼號,密密麻麻足有半本,不同人名還用不同顏色寫。
  
  我草草翻了一遍,知道這東西極有價值,隨手揣進(jìn)懷里,匆匆往外走。剛出木門,迎面和一個人撞上了。這人我也見過,是歐陽穆穆的手下,那個和龍王打過一架的小虎。
  
  小虎也是一身土灰,剛才炸得不輕。他稀里糊涂地站在樓門口,一見是我,先愣了下,然后怒吼一聲,揮拳就打。我無心戀戰(zhàn),一貓腰,躲過他的攻擊,朝樓下沖去。小虎是練家子,反應(yīng)速度比我快,飛起一腳正中我后心,我一下子從樓梯頂摔到底下,連鼻子都搶破了。
  
  小虎隨即也沖下來,把我從地上揪起來,當(dāng)胸又是一拳。我跌倒在一樓樓梯入口處,腦袋正好撞到擺在門口的青銅鼎上,眼冒金星。小虎獰笑著走過來,要把我抓起來繼續(xù)虐殺。
  
  他就是個渾貨,眼看著歐陽老大死于爆炸,才不管什么許愿不許愿,非把仇人干掉不可。
  
  他湊過來,正要卡住我脖子。我猛然抬起手臂,朝他的腹部一捅。只聽“撲哧”一聲,小虎驚訝地低下頭,我明明是空手,什么時候多了一把刺入他小腹的匕首?
  
  這事說起來也真巧。剛才那一撞,我腦袋撞到了門前那個青銅雙耳饕餮鼎,立刻發(fā)現(xiàn)這是個嫁接貨。它是用真的青銅器碎片重鑄而成,料真器假。這種貨色,腿和鼎身不是一次澆鑄完成,而是焊接而成,經(jīng)過做舊銹蝕后,關(guān)節(jié)會很脆弱。我當(dāng)機(jī)立斷,用手去掰青銅鼎的一條腿,“咔吧”一聲,腿居然被我生生撅下來了,斷口特別尖利。
  
  我握著這東西當(dāng)匕首,回身一捅,竟奏奇功。知識就是力量,這話真沒錯。
  
  小虎被我這一捅,立刻癱倒在地上,雙手捂住傷口嗷嗷直叫。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沒想到反假古董這么多年,現(xiàn)在倒被一個贗品給救了。
  
  若這是件真鼎,估計我已經(jīng)完蛋了。
  
  小虎的慘呼驚動了正在忙碌的其他人,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柳成絳和龍王都跑過來,手勢揮舞,呵斥著讓手下人追過來。
  
  這個時候,絕不能講究英雄主義,我撒腿就跑。我這幾天一直下樓溜達(dá),對附近地形也算熟悉了,跑起來輕車熟路,一頭扎進(jìn)小樓旁邊的村里去。
  
  村子里的農(nóng)舍早已廢棄無人,三五成群地散落在山坳和平地里,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半坍塌的破舊古瓷窯。我沿著高高低低的土路瘋跑了一陣,肺里火辣辣的疼。回頭一看,好家伙,三五十人展開隊形,漫山遍野地追了過來。
  
  看來柳成絳是動了真怒,把細(xì)柳營里的工人也都動員起來,非要把我逮住不可。他也知道,如果讓我進(jìn)了山區(qū),就麻煩了。要知道,江西的山勢和別處可不一樣。
  
  我又跑了一陣,發(fā)現(xiàn)后面追兵很有策略,是擺出了一個鶴翼陣。兩側(cè)急速向前包抄,封鎖我進(jìn)山的路,中路徐圖緩進(jìn),要把我堵在古村里,然后再抓出來。
  
  看來進(jìn)山是沒指望了,我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旁邊有一個古瓷窯,拱圓身長,縱看呈葫蘆狀,窯囪已經(jīng)塌了一半,但主體結(jié)構(gòu)還在,窯壁剝落,荒草萋萋,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遺留。
  
  我看著追兵進(jìn)來,一貓腰,鉆了進(jìn)去。窯洞里很大,前高后低,跟一條逐漸壓低的隧道似的。陽光從上方的扁形觀火孔投射進(jìn)來,把內(nèi)部構(gòu)造照得很清楚。從窯門直入前室,過了護(hù)墻,會連著一個火膛。膛壁燒得發(fā)黑,這應(yīng)該屬于平焰窯的一種。
  
  《玄瓷成鑒》對各類窯爐也有介紹。我依稀記得書中曾提及,景德鎮(zhèn)早期是饅頭窯,后來到了宋元有了改進(jìn),變成了葫蘆窯,后來明末清初之際,又改成了鎮(zhèn)窯,又叫蛋窯。三者形制相差不多,但不斷有改進(jìn),越往后對火力的利用效率越高,因此細(xì)節(jié)均略有不同。
  
  若是葫蘆窯,那么在火膛下面會有一個小口,平進(jìn)平出,用來鼓風(fēng)添柴。到后期鎮(zhèn)窯,這個設(shè)計被取消,改成了前置火床。我蹲下身子,在側(cè)面底部摸了一圈,果然摸到一處微微凹陷的地方,把碎礫搬開,露出一個洞口。洞口不大,但勉強(qiáng)能容我鉆下去。
  
  也是虧了我之前在村子里溜達(dá)了好幾趟,注意到有這么一個古窯,提前做了點功課。不然情急之下,我還真不知道去哪躲藏好。
  
  我忍著身上的疼痛,齜牙咧嘴地把身子放直,跟蛇一樣往里鉆。里面硌硌棱棱的,我也只能忍了。這個洞口往外通向一個低檐灶臺,如今灶口已經(jīng)被荒草掩住,影影綽綽能看到陽光灑進(jìn)來。我把上半拉身子伸進(jìn)灶臺里,就不敢再動了,腦袋再往前伸,就會從灶口伸到外面去。倘若被人發(fā)現(xiàn),便成了甕中捉鱉了。
  
  我剛藏好,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連忙伏下身子去,壓著那本通信錄,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腳步聲眾多,在附近跑來跑去,隨即一個聲音響起:“一群廢物!就這么大地方,他能跑哪去?!”
  
  這是柳成絳的聲音,他竟然親自追來了。我聽著他的皮靴聲踩著沙礫,逐漸接近灶臺,最后竟然就在前頭停下來了。我和他那雙皮靴之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灶體和枯黃草,只要一陣風(fēng)刮過,他略一低頭,就能看見我。
  
  我調(diào)動全身肌肉,連呼吸都盡量壓低,安靜地觀察著。柳成絳的心情十分不佳,在灶前來回踱了好幾圈,還踢飛了一塊石頭,焦躁得很。他都快氣瘋了,煮熟的鴨子居然都飛了。
  
  “你們再給我搜一遍,挨家挨戶搜!”然后“砰”的一聲,我感覺背后的窯體稍微晃了晃。估計是柳成絳一拳砸了上去。
  
  幾個人無精打采地答應(yīng),各自分散開來。不一會兒,兩條大粗腿飛快地跑過來,看那寬度,應(yīng)該屬于龍王。
  
  “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去追人嗎?”柳成絳心情非常不好。
  
  龍王道:“老大,小王在通信室被人給打昏了!”
  
  “什么?”
  
  “您不是讓我去追尹銀匠嘛。我派了幾個人開車去追,然后想聯(lián)系附近鎮(zhèn)上的兄弟接應(yīng)。我一上二樓,發(fā)現(xiàn)通信室門開著,進(jìn)去一看,小王昏迷不醒,那本通信錄……不見了。”他的聲音到最后變得極低。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龍王臉上,柳成絳大怒:“許愿不可能一個人逃出來把通信錄偷走!到底是誰,是誰把他放出來的?”
  
  龍王的聲音有點發(fā)虛:“藥先生告訴我,說鬼谷子的虎子是臥底,是他幫許愿逃跑的,還讓我趕緊多帶點人過來幫您。”
  
  “等一下……你看見藥不然了?”
  
  “啊?對,他告訴我的。”
  
  “藥不然是臥底!他和許愿是一伙的!許愿一定是他放的!”
  
  我聽到這段對話,心里踏實了不少。藥不然果然沒死,不愧是禍害活千年啊。看來剛才打暈護(hù)衛(wèi)的人,也是他。不過很奇怪,以他的個性,救了我肯定得嘚瑟幾句,怎么會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呢?
  
  龍王有些不知所措,以他的腦子,對這個奇詭的局面實在無法理解。柳成絳急切問道:“你在哪里看見他?”龍王摸摸腦袋:“瓷廠門口。”柳成絳呆了一下,鎮(zhèn)定神情終于徹底崩塌,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快,快回去!這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
  
  “啊?”龍王一愣。
  
  “藥不然把許愿放出來,讓咱們?nèi)プ罚贸脵C(jī)混進(jìn)瓷廠——那兩個罐子的紙型,可都在那里放著呢!”
  
  “啊!”龍王如夢初醒。
  
  柳成絳這回可真是要?dú)獐偭耍裉齑驌粢粋€接著一個。先是被爆炸搞掉了一半人,好不容易逮到我,我又離奇潛逃;現(xiàn)在更好,連紙型都被人拿走了。他明明占有主場之利,卻賠了一個底朝天。
  
  那一雙皮靴,踩著沙礫都踩不穩(wěn)當(dāng)了。
  
  我趴在灶臺里,心里說不出的痛快。可惜視角所限,看不到那張白眉白臉扭曲成什么模樣,真是太遺憾了。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我也沒什么好高興的。鷸蚌相爭,最終得利的漁翁不是我,而是藥不然。他啥也沒干,輕輕松松收了兩個紙型走人。
  
  他救了我不假,但那不是關(guān)心我,而是為了制造混亂吸引他們的視線罷了。
  
  這家伙才是真正笑到最后的人哪……
  
  可是……我始終有一點不解。再怎么說,鬼谷子、細(xì)柳營還有藥不然都是老朝奉麾下,哪怕互相不對付,也不至于拆臺到這地步。藥不然這一系列舉動,簡直就是把柳成絳當(dāng)敵人來干了,老朝奉會容許他這么做嗎?
  
  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藥不然那輕佻的神情,莫名想起高興那句話:“藥不然平時嘻嘻哈哈,對誰都挺熱情,可骨子里卻保持著距離,旁人輕易看不透。”
  
  哎,這家伙一貫如此,誰也弄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離,我又安靜地趴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確定周圍沒任何動靜,才謹(jǐn)慎地從灶臺的風(fēng)口退回到火膛,回到瓷窯的中心部分。
  
  接下來,我面臨一個抉擇,究竟是現(xiàn)在離開,還是等到晚上?現(xiàn)在走,會有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但晚上走的話,山區(qū)太黑,我又不熟悉路,風(fēng)險也不小。這時我覺得窯里的光線忽然變暗了,急忙回頭一看,一個巨大的身軀遮住了窯口的光線。
  
  是龍王!他居然找進(jìn)這座窯里頭來了!
  
  他瞪著兩只牛眼,右側(cè)的臉高高腫起,這是讓柳成絳給打的。
  
  “你這個狗玩意兒,可讓老子給逮著了!”他興奮地舔了舔嘴唇,“你玩得挺美哈,連我們老大都快讓你給整瘋了。”
  
  我倒退了幾步,身子背靠窯壁:“你怎么發(fā)現(xiàn)我在這?”
  
  龍王往前緩緩邁步:“老子回去琢磨了一下,想起來前兩天你散步的時候,圍著這兒轉(zhuǎn)悠了好久,就想回來瞅瞅——還真讓我給逮著了。”他在黑暗的窯中站直了身子,好似一尊殺意畢現(xiàn)的魔神。
  
  “你知道我是誰么?我是許愿,是老朝奉點名要的人。”我冷靜地說。
  
  龍王揮起一巴掌,重重拍在窯壁上:“我管你是誰!你害死我兄弟,就得死!你讓我們老大難受,就得死!”每說一句,他就狠狠地拍一下墻,有飛灰撲簌簌地從窯頂飄下來,整個窯都為之一震。
  
  我暗暗叫苦,就怕碰到這種渾人,什么道理都說不通。他兩只大手張開又捏住,似乎在測試一下手勁,看如何才能把我一下子捏死。
  
  我急忙朝左右看去,現(xiàn)在再想鉆進(jìn)那個洞里已經(jīng)來不及啊。我心一橫,大叫一聲撲向他,抱住他的腰,讓他后退了數(shù)步。可惜這種困獸之斗沒什么用,龍王輕而易舉就制住了我,用液壓鉗般的大手捏住我的喉嚨,抓在半空。
  
  我呼吸變得困難無比,只能雙腿拼命踢他。可龍王卻紋絲不動,一臉興奮地看著我這個小賊臉色轉(zhuǎn)青,雙眼和舌頭慢慢凸出來。
  
  “這次可是真沒辦法啦……”我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意識逐漸僵硬。
  
  在幻覺中,我仿佛見到一個人的背影。他短發(fā)長袍,負(fù)手而立,背對著我,前方是璀璨的陽光。周圍的景色不斷變換,有宏大的帝王陵墓,有精致的玉佛明堂,有亂兵蜂擁,也有黑暗侵襲,可他始終不曾有半點遲疑,始終向前方從容走去,一直不停。我想大聲叫喊,可他恍若未聞,我淚流滿面,可他也不曾停步。
  
  我沒見過他,但我知道他是誰。他沒對我說話,但我清楚地知道他要說什么。
  
  我們許家,總是在堅持一些看起來很蠢的事情。可是我們不后悔。
  
  “爺爺!”
  
  我驟然大叫起來,不知哪里迸發(fā)出力量,雙腿猛烈地踢起來。龍王不得不調(diào)整一下姿勢,才能避開腳踢,繼續(xù)扼住我的咽喉。這樣一來,我的腳只能踢到窯壁上。
  
  可我繼續(xù)瘋狂地踢著,踢到足尖全都腫起來。龍王哈哈大笑,甚至還刻意放松了一下手腕,想多欣賞一下我臨死前的絕望。
  
  可龍王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皺起眉頭,朝天花板上看,有細(xì)微的黃土在他額前飄下,落到我鼻尖。他再看向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一直踢的,都是同一個地方,是在窯壁拱頂下三分之一處,那里有一條灰磚,和整個窯壁覆蓋的黃磚略有差異。
  
  在一般人眼中,窯洞不就是磚頭砌起來的么,沒什么特別之處。其實真正搭起窯,講究也很多。光是用磚就要分成三種。用田泥燒的黃土磚導(dǎo)熱性好,要砌在表面,傳遞熱量;用紅土燒的磚耐火,是搭建窯體的主要材料;還有砂土磚,硬度非常高,擱在重要的支撐節(jié)點。
  
  我拼命踢的地方,叫做窯眼,是支撐拱頂結(jié)構(gòu)最重要的一個部位,一左一右,分在拱頂兩側(cè)中下部。這里相當(dāng)于人的太陽穴,一旦這里破裂,窯洞就會崩塌,所以這里要用最堅固的沙土磚支撐。
  
  在經(jīng)歷了長久的煅燒后,磚頭都會變脆。這個古窯至少有幾百年歷史,又經(jīng)歷了同等時間的風(fēng)吹雨淋,整個瓷窯的結(jié)構(gòu)其實已非常脆弱。剛才龍王一拍,居然能讓窯洞抖了一抖,便是明證。
  
  這一條古舊的沙土磚,在我的猛踢下,已經(jīng)悄然開裂,一塊一塊地掉下碴子來。然后“噗”的一聲,整塊磚頭徹底碎掉。
  
  這一下子,引起了連鎖反應(yīng)。從穹頂開始,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飛快地布滿整個窯壁。龍王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動物般的直覺告訴他將要大禍臨頭。可這里太狹窄了,根本不容他轉(zhuǎn)身。數(shù)秒之后,整個窯洞轟然坍塌,無數(shù)磚頭把我和龍王活活淹沒,然后半截?zé)焽鑳A倒下來,又狠狠砸了一次。
  
  我眼前突然間一片漆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醫(yī)院里,旁邊垂吊著一個點滴瓶。整個身體沉重?zé)o比,肌肉比青銅還僵硬,往頭上一摸,腦袋上纏著一圈一圈的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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