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昏迷了兩日方悠悠醒轉(zhuǎn),睜眼見到陳文竹在床邊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笑了笑說:“別怕,娘沒事。”陳文竹見丁氏醒來光張嘴卻沒有聲音,扭頭喊父親快來。
陳守川過來看后喂丁氏喝了點水,囑咐女兒守著,自己轉(zhuǎn)身出去叫郎中。
陳文竹見丁氏張嘴好像在說話,將耳朵湊過去細聽,仿佛聽得什么人如玉,什么歡喜,卻又聽不太真切,急得大哭道:“娘你大聲點,我聽不清啊。”
丁氏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年踏青出游,伸手想去觸碰那騎馬的公子,手終是無力舉起,閉上眼,眼淚滑落下來。
春上枝頭花斗妍,選得花魁簪發(fā)間。誰家少年人如玉,馬停鞭落只未覺。垂首含羞抽身去,卻疑花嬌使人迷。輾轉(zhuǎn)夜半無人訴,月下低語寄神明。聞知郎君遣使來,心甚歡喜君不知。素手摘得柳上枝,來年贈君笑他癡。
在離元日還有十天時,丁氏去世,享年三十八歲。
陳文竹每天衣發(fā)不整,睜眼便到靈前尋母親哭祭,累了伏地便睡,昏昏沉沉不知晝夜。有時是周大娘,有時是三嬸娘見了便過來將她帶到床上去休息。
七日停靈期滿后送靈上山,陳文竹因是女子不能送到山上,中途便被三嬸娘送回來,然后作為孝女挨桌跪拜四鄰鄉(xiāng)親。
陳文竹渾渾噩噩的,三嬸娘讓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這些天餓了就吃飯,累了就睡覺,其余時間都是去母親身過守著。如今母親已經(jīng)下葬,她看著屋中的人來來去去、忙忙碌碌,這些人中間卻沒有一個是她的家人。
到了晚上,等父親哥哥們從墳山上回來,將前來祭拜的親朋好友一一送走,家中就只留下三叔、舅舅和父親一起坐在堂屋商談。大哥領(lǐng)著他倆坐在角落里,沒有人過來給他們說該不該留在這里。大人們只顧著談論他們認為重要的事情。
“娘舅為大,你做舅舅的有這個能力不能不幫一把。”三叔說。
“大姐死了,姐夫你得擔起這個家啊。”舅舅道。
“三個孩子我確實管不了,如今我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陳守川不負責任地說。
“大姐在的時候,你就什么都不干,當然沒活路。”舅舅生氣道。
“你也別生氣,大哥以后肯定會找活干。”三叔勸道,“可眼下這三個孩子怕連飯都吃不上了,咱們要先解決當下才是啊。”
“大姐沒留下一點錢?”
“哪有錢。她去世前剛把帳還完,辦喪事的錢都是借的,等把剩下的布賣了還。家里這幾張嘴跟著我喝西北風吧。”
“他舅,別的不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念大嫂對你的情誼?好歹當年大嫂還操持丁家多年等你長大。”三叔苦口婆心道。
……
七歲的陳文竹心里惶恐不安,母親去了,她和哥哥們都沒人要了。她看看身邊的大哥二哥,他們抿著唇表情嚴肅。她動都不敢再動一下,只是怕,怕最后沒人會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