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闌珊正好眠,躺在拉草料的牛車上,日頭暖融融的曬在身上,總歸是讓人睡眼惺忪的。
宋北云沒有直接穿上的新衣裳,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反倒是玉生有些扭捏,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玉生哥,午睡片刻可好?”
宋北云瞇著眼睛看著天空跟著春風一起飄著的云,嘴里吃著酸甜的桑棗,嘴唇都被涂抹成了紅色。
“這若是讓人看見我們這般模樣,還不得遭同窗恥笑???”
這牛車嘛,本就是下里巴人出行時候的交通工具,正兒八經(jīng)的城里人嘛,官宦人家、大富人家是坐轎子和乘馬車,升斗小民則大多選擇步行,這乘牛車早就已經(jīng)成了好吃懶做的象征了。
“恥笑?給他們個膽子吧?!彼伪痹品藗€身:“孔圣當年周游列國乘的是什么?。俊?br/> “?!\??!?br/> 宋北云又道:“老圣西出函谷關(guān)乘的什么???”
“牛……”
“儒道兩家之圣都乘牛車,你我青衣小帽的,乘個牛車又怎么了?”宋北云不屑的說道:“嘲笑你那便是蔑視孔圣,若是有人說如你這般庶子也敢自比圣人,你就說你讀的是圣賢書、學的是圣賢禮,先師如此,學生后輩怎就不可如此了?他要是啞口無言還好,若是他再敢嗶嗶,你就扯住他的衣領(lǐng),拉他去文圣公那邊評評理,問問到底這庶子草民的,能不能習禮效先賢了?!?br/> 要是論基本功扎實不扎實,那十個宋北云也比不上玉生哥一個,可要論上這牙尖嘴利,滿口歪理邪說,百來個玉生都不是他的對手。
說來也奇怪,玉生其實自己都對宋北云感到奇怪,這個孩子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沒見過他讀幾天書,但對一些經(jīng)文講義的理解卻能勝過自己一頭,甚至連自己的授業(yè)恩師都不如宋北云講的透徹,他之所以整日監(jiān)督宋北云讀書,其實就是不想讓這根骨極佳的聰慧少年被蒙在那鄉(xiāng)野之間。
“北云,你天資如此,可不能荒廢了,東門唱名方為好兒郎,我這輩子怕是沒什么希望了,若是你能年紀輕輕就當了士人,也不枉你這聰明才智。”
玉生依舊是苦口婆心,但宋北云卻絲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輕蔑的躺在牛車上說道:”人跟人不大一樣,有些人圖個升官發(fā)財、有些人圖個長命百歲、有些人圖個國泰民安、有些人圖個文以載道,我就不同了,我圖個吃飽就睡?!?br/> 這一番話讓玉生哭笑不得,他是真的羨慕宋北云這天資,他簡直就是為了讀書而生的,一本禮記不難背,但他真的一天之內(nèi)背出了禮記甚至還寫了一片關(guān)于禮記的文章,雖說文章略有些生澀,但若是加以輔導,稍微修飾一番,就玉生看來,這已然是進士之才了,要知道這可是宋北云一日之內(nèi)做出來的東西。
反觀自己,相比而言,就像個廢物……
“北云,你啊,可是要好生溫書,要我看啊,你今年八成是真能考上的。”
又來了……宋北云嘆了一聲:“玉生哥,不是我說,你看看現(xiàn)在他們那幫玩意都是些什么鬼東西,從上到下一個辦事的都沒有,整天沉迷詩詞歌賦,去年一個連做二十首詩詞的當了狀元,前年一個寫淫詞的當了狀元。這東西有什么用?是能讓人吃飽肚子啊,還是能收復江山???連著三年,割讓了三千八百里江山,那可是三千八百里江山!然后自己躲到長江這一頭,繼續(xù)歌舞升平,這他媽的是要亡國啊。”
玉生臉色驟變,一把捂住宋北云的嘴,嚴肅的說道:“北云,哥哥知道你心中不忿,但你不可說,真的不可說,你可忍心看阿俏為你傷心難過?你既有熱血又有才能,為何不施展一番?你認為我大宋積弱已久,為何不憑一己之力扭轉(zhuǎn)乾坤?你的天資不知勝過多少人,為何不用在正道上?你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能一鳴驚人,安知弱宋不能在你手中變?yōu)閺娝???br/> 宋北云輕笑一聲,推開玉生的說:“得了吧,我一個人能干什么?干個屁。我就是個鄉(xiāng)下大夫,醫(yī)術(shù)也不算差,城頭變幻大王旗,我也不會是挨餓的那個人?!?br/> 看著他如此頹喪,玉生無話可說了,只是頗為失望的仰天長嘆:“北云,你總歸是要朝前走的?!?br/> “嘿,這就引出一個笑話?!彼伪痹瞥饍深w桑葚塞進嘴里:“不管哪個方向,都是正前方?!?br/> 玉生一愣,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索性就不再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