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二年,將軍府走水,死一百余人,時值應將軍受帝命在外抗敵之際。帝親制挽聯(lián),輟朝一日。
百官焚金玉車輿服于應氏門前。九卿皆稱頌天子的賢能。
昭五年,將軍應忍率十萬兵擊退北原十萬騎兵,十萬步兵,共二十萬大軍,班師回朝。
帝笑言,卿與吾姊甚配。
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好就好在將軍雙喜臨門。絳羅千隊,迤邐十里;幢節(jié)傘蓋,彌街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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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歡聲未將那本記載了“鬼童”的野史帶在身側,也記不起故事的后面半段了。只好去翻閱專門封印厲鬼的陣法書籍,擇了一束縛惡鬼的大陣連夜學習。
陣法名字倒是動聽,“掎龍陣”。
應笑語抱住那盆蘭花,站在院中欣賞應歡聲艱澀的繪制動作,嗤笑:“掎龍陣?名字倒是響亮,就不知道作用與這樣威風的名字是否般配?!?br/>
應歡聲從來只研究設計軍事陣法,縛惡鬼的大陣,還是第一次繪制。
她正用一根將蘸了朱砂的粗毛筆臨摹法陣。毛筆是用萬獸之王老虎毛制成的,或許是前人偏愛戲弄后人,說老虎身上自帶著一股煞氣,克制惡鬼。
法陣復雜,應歡聲不敢分心,聽到應笑語嘲諷的話,只是抬首冷冷睨了她一眼,懶得理她。
制成后,流暢的線條呈現(xiàn)出橙金的光芒?;H藰O了。
應歡聲最后圍繞著枯井走了一圈,是為檢查陣法是否有疏漏之處。
應笑語撇撇嘴,瞧著那芳香四溢的蘭花竟也不順眼了,伸指彈了它一下。
“哎呀~”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應笑語大驚失色:“應歡聲!你剛才有沒有聽見什么奇怪的聲音!”
“不曾呢?!睉獨g聲答,清冷中帶著些許溫和,“許是因為昨夜鬧鬼,你未睡夠,幻聽了吧?!?br/>
應笑語打了口呵欠,眼尾溢出淚。她握拳搓干眼尾的淚:“不無可能。那等下再在馬車上補會眠吧。”
“邊枝邊葉!收拾好了沒?!”又轉過身,朝后面的客棧大喊道。
頂樓的房里探出兩個小腦袋瓜,是邊枝和邊葉。
兩姑娘異口同聲的回應道:“好啦小姐!全部收拾好了!”
邵斫陽領著鏢隊的人馬在客棧外候著。他眼底略有點青黑色的痕跡,卻未影響本身的倜儻風流。
水青色長衫與晴朗的天氣相得益彰,過路的小娘子頻頻偷眼看他,更有甚者采了新鮮花束擲到他懷里。
隨從早已見怪不怪。
邊枝和邊葉“哼哧哼哧”的搬著應笑語的幾口大箱子。
那里面裝的全是輕紗羅裙,錦衣華服;金銀頭飾,朱釵佩玉。教主臭美,隨行的教眾便只能受著。
兩人搬完,掏出帕子抹了抹汗。
其實她兩人平時呆在明教山頭上也野慣了,但應歡笑訓斥,出來就打著明教的招牌,得注意著形象,隨身備上干凈帕子。
邊枝邊葉在心底偷摸著諷刺:出來哪里敢用原名哦,想來必定是得日日夜夜被人所追殺。
左等右等,教主和左護法可算是從客棧里邁步出來了。
一下將邵斫陽的風光蓋下去了。
雙姝均扮作了男子,高束玉冠。
應歡聲著淺藍色長衫,手中握著山河扇;應笑語一襲紫色長袍,外攏輕紗,還風騷的系兩枚玉佩。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br/> 形容的是這樣美的人啊,就像是照進了晦暗霧霾里的兩束天光。
“二位公子好生俊俏啊~今兒是個什么日子呀?我這小破客棧里竟來了這么些個天仙似的人兒?”老板娘扭著細腰也隨之走了出來。
“可惜呀,我廟小,容不下你們幾尊大佛。你們此趟去了便不要再回頭。”
老板娘雖然面上笑靨如花,但眉頭間又似乎鎖著很深很重的愁緒。
應歡聲說:“多謝送行。您且放心,此番前去,不得到結果我們是不會回頭的。”
“我也不再多說,”老板娘笑了笑,憑空掏出了一小壇酒來,“這酒是自家釀的,入口甘甜清冽?!?br/>
“因為你們照顧了小店生意,就將它送予你們啦?!?br/> 應歡聲接過,朝老板娘點了點頭,揮手告別。
啃著肉包子靠在軟墊上的應笑語十分不解:“你們有什么話好說的?這話又聽得我云里霧里的。”顛顫的馬車將她的聲音晃得都有些失真了。
應歡聲把那一小壇酒扔進她懷里,只為堵上她的口。
“美酒和肉包子很配?!?br/>
揭開酒壇的蓋子,甘醇的酒香霎時滿溢整輛馬車內部。
“真給我喝?”小魔女懷疑地問道。
明教無人不曉得應歡聲表面上看上去一副克制守禮,嚴肅死板的死人樣,可事實上呢,內里狡猾得緊,前生許是一只修煉了千百年的狐貍。
她是極度的嗜酒,哪能輕輕松松將稀世美酒拱手讓人?
卻也沒那么大方,畢竟是個摸一下她的寶貝扇子就能黑臉黑上半天的人。
想到這兒,應笑語立刻封回了蓋子,道:“我不喝。”
邊葉拎起馬鞭,策馬驅車行進了約莫一里。應歡聲撩起車后的簾子,往后方望去,那間客棧竟無故消失了。
原地只余下了一口井,一棵光禿禿的香樟樹。
它仿若從未存在過,只是一間為了過路的她們而生出的客棧。
但手里頭那壇子酒告知應歡聲,所見非虛。
近日發(fā)生的怪事太多太多了,又是接連而來的,打得一向處世不驚的應歡聲招架不來。
未知來歷的少女,心思深沉的邵斫陽,以及鏢隊押運的神秘物品;詭異童謠的背后和老板娘隱隱有所暗示的話語。這一切的一切,仿佛編織成了一張大網(wǎng),引誘姐妹二人踏入其中。
應笑語可以卯足勁不顧一切地往前沖,可她不能,她必定要有所顧慮。
因為在她的棋盤上,落子無悔,落子了便要勢如破竹地剿殺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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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從昨夜起就怪事連連,一日就愁白了太守的頭啊。
第一件怪事是李屠夫一家五口人在一夜之間竟全斷了氣,仵作查驗無人是因溺水而亡。
養(yǎng)在后院中等待屠宰的豬被掏空內臟,四仰八叉吊在城門上,血水沿著城墻向下淌,沖了半個時辰才沖洗干凈。
第二件怪事其實之前就有征兆。
一富商的獨苗染上了什么惡疾,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喚了三日。
三日后,似乎沒了氣息,但卻又有心跳。半夜夢囈時會突然睜開赤紅的雙眼,重復念吃生肉飲生血。
陪侍的婢女嚇跑得嚇跑,嚇暈得嚇暈,換了三批。富商實在沒法子,索性取了粗鐵鏈將兒子捆在床上。
這獨苗是城中一大惡霸,仗著父親是城里第一的有錢人,壞事沒少做。百姓,特別是被他欺壓過的百姓無一不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