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的身體須臾間飛速變大,尖利的爪子用力抓著地面,喉嚨里發(fā)出低啞的怒吼聲。
何瑤光屈膝,半跪在一旁大喘著氣。脊背上陳列的骨骼在修身作戰(zhàn)服下顯得凌冽無比,像一柄出鞘的劍。
許知纖面色蒼白,腰側(cè)受了傷,開了一道大口子。何瑤光凝視著她指縫間不斷滲出的血水,目色微冷。
因為自己的冒進(jìn),致使脆弱的后腰暴露給了敵人——
當(dāng)時聽見許知纖急促地喊了聲“小心”,于是她在空中的身形靈活地半轉(zhuǎn)。
一根尖細(xì)的,不同于其他有分節(jié)樣子的漆黑觸手極速刺來,目標(biāo)本該是她……卻在中途改轍,刺向了朝她這邊趕來的許知纖。
哨兵正一手流暢地替換著彈-夾,另一手?jǐn)S出兩把彎匕,它們在空中轉(zhuǎn)出幾個漂亮的回旋,割下了一地的黑色觸手,惡心粘液淌了滿地。
漆黑、通體光滑的觸手捅過許知纖腰側(cè),因為劇烈的痛苦,瞳孔倏地睜大,里面倒映著的是一根變異的觸手。母體早已進(jìn)化得快和人類一樣,擁有了人類的智商,它也有自己的底牌、殺手锏和“虛晃一槍”的戰(zhàn)術(shù)。
……
“還行嗎?”想說的一大堆話淹沒在了肚子里。何瑤光握拳抵在唇邊,忍了又忍,吐出來這樣一個辨不出情緒的問題。
許知纖側(cè)頭,恰與何瑤光平視,清淺一笑,道:“我們再配合一次吧。就像從前那樣?!?br/>
“從前那樣?你都記起來了?你都記得什么?”何瑤光面色驀地慌亂,卻又很快地鎮(zhèn)靜下來,迫切追問道。
許知纖站起身,勉力支起腰板,輕咳兩聲,遠(yuǎn)山眉微蹙,有一份剛而不折的美感。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向?qū)?,重?fù)道:“我們再配合一次?!?br/>
向?qū)яv在原地,低著頭,眸色晦暗,良久之后,方才幾不可聞地答了聲“好”。
簡簡單單的一字卻仿佛重若千鈞,壓得靈魂都低下了幾寸。
兩只精神體完美無瑕地配合在一塊,許知纖撫著虛妄通體漆黑的槍-身,沉吟片刻后,聲音低緩:“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虛妄’的意思?”
血液抹在嘴邊,臉側(cè),開成一朵艷麗的花襯出裊繞的妖異。
何瑤光替換彈-夾的動作一滯,偏過頭,靜謐的空間中,她的目光也很寂靜,溫柔又脆弱地看著許知纖。
“沒有,那我現(xiàn)在還能有機會知道嗎?”
“虛妄呢,就是要破開眼前的一切混沌。哪怕未來也很冷、很暗淡,但我們一直在往前。我……”
以前總覺得世界太虛假了。站在中心城的高塔上往遠(yuǎn)處望去,入眼皆是一片蒼茫的白色——自從出生開始,對地球的印象就是這樣。
就算后來人類造出了太陽,甚至都覺得那樣冰冷縹緲的陽光都是無可替代的了……
許知纖眸光淡下,像熄滅的螢火。她剩下的話并未說出,可何瑤光竟然懂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現(xiàn)在眼前所見皆為虛妄,她幡然醒悟,孤獨是會讓人變瘋的。
“……”
何瑤光看了眼表,顯示:[12.24,23:56]
“還有四分鐘時間?!?br/>
許知纖輕按著向?qū)У氖直诚蛳聣?,幫她將?夾推進(jìn)槍內(nèi),“無涯潛藏的威力是無限、巨大的,而發(fā)揮程度往往取決于使用者。”
向?qū)б膊恢螘r竟變作了弱勢的一方,讓哨兵掌握了主導(dǎo)權(quán)。
何瑤光抿了抿唇,眸光泛涼:“我配不上它?!?br/>
許知纖掏出“虛妄”放在她眼前,道:“我們換著來。”
“……”何瑤光接過虛妄,這和自己的配槍相差甚遠(yuǎn),它就像一塊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之中飄蕩的隕石,漆黑、神秘,泛著冷意,光是摸著就讓人從骨子里鉆出渴望臣服的念頭。
斷掉的變異觸手在地上不停地彈跳著,許知纖走過去補踹了一腳,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何瑤光想喊哨兵的名字,張合了兩下唇,終究只是抱著唐刀和槍跟了上去。
“你的傷口?”
“來不及了……”許知纖關(guān)注著時間,“反正一切都會重來的不是嗎?”
“不會了。”何瑤光半闔目,低聲道。
她用意念控制著精神體雪豹——它已經(jīng)變得有十幾米高了,仿佛一下彈跳就能將洞頂撐破,鋒銳發(fā)亮的尖爪像一柄柄彎刀,閃著冰雪般的冷色。
手掌在地下一撐,直接跳到了雪豹健壯寬闊的背上。何瑤光背著唐刀,兩手握槍。
雪豹用力一下彈跳,抓著“母體”節(jié)節(jié)扭曲的觸手躍到了它的頭頂上——正對著那些肥碩的幼蟲。
蟲身擋著了母體的幽深的甬-道。
何瑤光忍著惡心,抽出唐刀將腳前的蟲子劈成兩半,腐臭味撲面而來,她掩著鼻,往深處走。
[12.24,23:58]
馬上就是新的一天了。許知纖站在底下,抬頭向上望去,何瑤光高挑纖瘦的背影頂著一片光明的希望。
宇宙大爆炸的奇點,這個問題曾和很多問題一樣,被許知纖歸在了“無意義”的分類中。
可現(xiàn)在,她卻有了模糊的答案。
甬-道很深,何瑤光盡力狂奔著,令人作嘔的分泌液黏著靴底,她盡量做到不聽、不看。
寂靜晦暗的空間里只剩下深重喘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