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孜謙回想起那一夜的溫馨,空虛許久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填滿,那是一種久違的、溫暖的感覺。或許這就是家的意義,好似可以遮蔽風雨的港灣。
漫漫長夜,念念溫柔的嚶嚀聲音比睡眠香還要管用,讓他全身放松,特踏實的閉上了眼睛。當他習慣了有人陪伴著一起入眠,便不想再“獨守空房”了。
所以,隋孜謙認為,皇帝的案子辦不好沒關(guān)系,總歸是圣人小性子,故意尋麻煩,敲打下太子和隋家罷了。此行的關(guān)鍵點還是看望妻兄,不負妻子所托,這很重要!
清晨,隋孜謙就帶著太子殿下離開了。
皇宮,御書房?;实勰弥碜?,喃喃道:“孜謙居然去了涼州!”
太監(jiān)吳大總管也是滿頭黑線,襄陽侯……也不太敬業(yè)了吧。
“往日里,侯爺不是這番做派的?!?br/>
皇帝搖搖頭,說:“徐大人的長子在涼州吧?”
“是的。難不成……”
“我聽說他的長子喪妻后性情大變,估摸著是替岳家前去探望。”皇帝分析道:“不過謙哥兒貌似對他那位夫人,并非無情。”
吳太監(jiān)嗯了一聲,說:“外面?zhèn)餮圆槐M真實。另外,據(jù)說侯爺只見了淮安府的知府大人。其他人誰都沒見,就連同他的姑丈王鶴,也并無書信來往?!?br/>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孜謙那人冷漠刻板,我還是信他不會給王鶴露話。黃知府接下來又做了什么。他這兩年在淮安府沒少貪,不過看在不曾結(jié)黨營私的份上,我沒打算動他?!彼腔实?,若想拿回銀子,怎么著都有機會清算一個小知府。
“下面人報,黃知府派人查了嚴家?!?br/>
“嚴家?”皇帝瞇著眼睛,冷哼一聲,道:“虧我信任他們這些年,現(xiàn)在看來,在先太子被廢這件事情上,他們家遠沒有當初說的那般立場鮮明?!?br/>
吳太監(jiān)垂下眼眸,說:“是人便有私心?!?br/>
“朕豈是能讓他們隨便選的?”皇帝冷漠道。
江南,蘇州。嚴家老宅,大堂內(nèi)十分安靜。
除了一個花白胡子的嚴家老太爺,還跪了兩個中年男子。
嚴老太爺扔了個被子砸在其中一名男子身上,道:“誰讓你給他們贖的身!還覺得咱們家和李家牽扯不夠少嗎?”
被砸的男人是大房老爺,哽咽道:“兒子有罪。實在是她是云娘給兒子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不忍他們流落街頭。”
“呵呵,那么你自己流落街頭吧!”老太爺憤怒道。
“父親,事情或許并非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嚴家老二抬起頭,目光清明。他兄長就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因為那個外室,沒少做糊涂事兒。
“黃云澤那個狗官開始盯著咱們家了。他又是唯一見過襄陽侯隋大人的!若說此次侯爺下江南,同嚴沒關(guān)系,你信嗎?”
“父親,信與不信,現(xiàn)在指責大哥都無濟于事?!眹兰依隙?。
嚴家老大皺起眉頭,說:“我聽說襄陽侯身邊女色甚少,不如將府里去年調(diào)/教的兩個揚州瘦馬獻上去,當真是兩個絕色佳人呢……”
“你給我閉嘴!”老爺子快被大老爺氣死了,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嗎?”
他頓了片刻,感慨道:“有罪無罪,還不是圣人一句話!”
嚴家二老爺皺起眉頭,看向老太爺,道:“難不成……是皇帝不信嚴家了?!?br/>
“呵呵,信與不信,嚴家都知道的太多了!”嚴老太爺咳嗽了好幾聲,說:“老二,尋個由頭把襄陽侯請過來?!?br/>
嚴家二老爺蹙眉,尷尬道:“兒子已經(jīng)派人去鹽城了,可是侯爺誰都不見。最新得到消息,侯爺帶著一隊人馬出城了。一路向西,不知曉去了哪里?!?br/>
嚴老太爺皺著眉頭,嘆氣道:“這是往水里扔了一顆石頭,然后等著觀望水漂。今年是選秀年,歌兒那準備的是否妥當?今年是嚴家的命坎,必須要熬過春天,待日后歌兒能尋個出路見到皇帝,總是有人能給嚴家說話?!爆F(xiàn)如今嚴家不管多衷心,可是天高皇帝遠,落在圣人耳朵里,就變了樣子。他們家又有巨富,還私下斂財給皇帝,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襄陽侯二月底抵達鹽城,豈不是沒過完年就出京了?這般迫切,估摸著是不想給嚴家熬過去的機會。去年襄陽侯去趟漠北,一個悍匪案子端了整個山東省的官員們。今年來江南……這般急促,估摸得到皇帝口諭,對待誰都不會手軟,尤其是咱們家……”嚴老太爺捂著胸口,說:“早知如此,就不該遠著隋家!”
“可是先太子案鬧得那么大,咱們家又豈敢同當今太子娘家親近!”
嚴家二老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嘆氣道:“事已至此,兒子先去安排歌兒進京選秀的事情。大哥說的那兩個養(yǎng)了多年的絕色美女,不如也送過去,侯爺若不喜歡,隨意處置便是。兒子還聽說,鹽幫那頭也已經(jīng)備了重禮和美人兒……”
嚴老太爺嗯了一聲,頓時顯得蒼老幾分,道:“盯著點侯爺,務必尋機會搭上線?!?br/>
對于襄陽侯的南下,許多人都得了消息。只是除了黃知府以外,無人知曉太子殿下隨行。黃知府雖然知道,卻也要假裝不知道,畢竟圣人說了,太子去西菩寺替皇帝和皇后娘娘祈福去了……
黃知府深思下來,近來傳言皇帝對于太子殿下不滿,因為太子殿下監(jiān)國大半年,頗受臣子百姓厚愛,將國家治理的風調(diào)雨順,比他這個老子差不了多少。所以皇帝身體大好后,十分忌諱太子殿下,將兒子發(fā)配去了寺廟里。本是一個月的行程,又因為皇后娘娘微恙變成了兩個月,還趁機奪了皇后娘娘的權(quán)利。怎么看都像是厭了太子殿下。
他本來如此想的,現(xiàn)在卻不再認同?;实刍蛟S有敲打太子殿下的意思,但是絕對不是厭棄。否則就不會讓太子殿下和嫡親舅舅一起下江南了。綜上種種,黃知府決定好好伺候襄陽侯……他不會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和任何人分享,他又不是江南省最大的官員,巴不得有些人怠慢襄陽侯,他沒準還能挪挪地方。
他身邊的推官建議道:“大人,關(guān)于那夜談話,屬下又回去思索再三。侯爺明面上提出來的也不過是嚴家,李誠,還有布政司王鶴大人。王大人官階并不高,卻身居要職,他還是侯爺?shù)沼H的舅舅,侯爺卻和老爺透露要查王鶴,會不會是……想拖老爺捎話呢?”
黃知府愣住,深思起來,道:“去年李誠出事兒,背后卻有嚴家的影子。王大人所作種種都是和嚴家相駁,難不成嚴家為了推倒王大人,背后有動作嗎?所以皇帝要查王大人,可是侯爺卻不方便告知王大人,特意說給我聽?”
推官點頭道:“王大人可是侯爺?shù)沼H的姑丈!況且侯爺還讓老爺看到了太子殿下,說到底,王鶴大人也是皇后娘娘的嫡親姑丈呀!”
黃知府頓時恍然大悟,暗道:“既然如此,我便私下派人給王鶴大人捎句話吧?”
“下官認為有理。侯爺會見完大人,轉(zhuǎn)臉就出城去了,豈不是特意避嫌?這段時間,王鶴大人若是有所準備,也和侯爺無關(guān)?!?br/>
“可是若皇帝真要查王大人,我去傳話不好吧?!秉S知府躊躇道。
“這好辦,屬下自有辦法?!?br/>
黃知府點頭,說:“總之話不能使我傳給王鶴的。”
“下官明白!”
次日,黃知府便命人查了去年李誠案子的卷宗。他故意做的小心翼翼,反倒是令人懷疑。李誠案子牽扯進來的是鹽幫,嚴家,還有王鶴。
嚴家越發(fā)覺得此次襄陽侯來江南的目的,就是這個李誠!
他和山東悍匪案子有關(guān)聯(lián),山東悍匪頭子,又和鎮(zhèn)南侯府有關(guān)系,那么毫無背景的李誠被抄出來的數(shù)十萬兩白銀會不會是鎮(zhèn)南侯府的贓款,又或者悍匪頭子的贓款?總之都是一個臟字,不干凈,偏偏這惹人眼目的李誠,是嚴家女婿……
李誠已經(jīng)死了,襄陽侯來此處,必是為了嚴家。
嚴家大老爺想起什么,急忙去見嚴家老太爺,道:“父親,兒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br/>
嚴老太爺見他滿臉的驚慌,喚來老二,遣走屬下,道:“說!”
嚴家大老爺臉色鐵青,說:“李誠犯事兒前,曾經(jīng)給過我東西。是當年禮送來的,卻是比往年貴重數(shù)倍!”
“你!”嚴老太爺差點背過氣,道:“好聽是年禮,若是有不干凈的就算是私收罪犯臟銀!”
嚴老太爺也知曉事情嚴重,說:“我昨晚翻了一頁,找出個檀木盒子。里面……里面……”
“說!”嚴老太爺怒了。
“是一個冊子?!眹览咸珷斢逕o淚,真是犯大事兒了。
“內(nèi)容是什么!”
嚴大老爺淚奔了,道:“爹,你要救救兒子啊……”
嚴老太爺哆里哆嗦的抬起腿,踹了他胸口一處,道:“趕緊說!”
“是個圖。是一張圖……”
嚴老太爺身體仿佛被抽干凈了似的,跌走在太師椅上,道:“嚴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