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在衣襟上的手。
就像是鋼鐵鑄成的那般牢靠。
任憑警局局長如何咬牙掰扯,都不能讓其松動分毫。
“杰基·陳!”
“我以舊金山警局局長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將我的衣襟松開,立刻!”
眼看沒法用手掙脫羅蒙的桎梏,警局局長只能搬出自己的身份進行威嚇。
衣襟被攥得更緊了。
羅蒙沒有用語言回答他,而是用了實際行動——拽著警局局長的衣襟,開始拖著他一步步走向摩天輪的觀景吊艙。
“杰基·陳!”
“你聾了嗎!我的命令你聽不到嗎?”
“我命令你放開我!立刻!馬上!放開我!”
警局局長這一刻是真的慌了,他瘋狂抓撓著羅蒙緊攥他的右手,并且身體用力往后坐,想著從這個男人的手里從獲自由。
只可惜,這一切的掙扎,注定是徒勞無功。
因為當神明賜予的宿命降臨之際,凡人能做的,只有敞開心胸去接受。
任憑警局局長如何用力掙脫,都改變不了他被羅蒙一點點拽著靠近觀景吊艙的宿命。
“警察!舊金山的警察呢?你們是他媽的瞎了嗎?還不快來逮捕這個瘋子,把我救出來啊!”
“我他媽給你們月月開工資,就是讓你們站在旁邊看戲的?”
和之前惺惺作態(tài),一心要救議長大人的熱血模樣截然相反。
面對丹·泰勒提出的死亡游戲,警局局長知道自己要成為游戲參與者的之后,再也沒有了縈繞口頭的‘議長大人’,他現(xiàn)在一心想拯救的,只有他這個‘局長大人’。
他叫嚷著,嘶吼著,撒潑似的命令周圍警察上來營救他,已經(jīng)完全顧不上平日的體面,也顧不上局長的尊嚴,他只想從羅蒙的手里逃脫。
但遺憾的是,哪怕他已經(jīng)從局長墮落為小丑,他的求救依然沒人在乎。
摩天輪廣場四周,密密麻麻圍觀的上百舊金山警察,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把目光聚集到廣場中心。
聚集到羅蒙遍布血污,破敗不堪,卻又堅定無比的背影上。
他們知道,那是一個戰(zhàn)士,真正的戰(zhàn)士。
如果不能開槍偷襲,在場的警察沒有人有信心能正面戰(zhàn)勝這個戰(zhàn)士,哪怕他此刻已經(jīng)傷痕累累,更何況,他們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丑去戰(zhàn)斗。
局長,一路走好!
你自己說的,你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出議長大人,現(xiàn)在代價來了,就是您,您上吧。
連挪動腳步的人都沒有,周圍看戲的警察,只是默默行注目禮,目送著羅蒙和警局局長一步步走向摩天輪吊艙。
“混蛋!叛徒!廢物!”
“你們給我等著,等我回來,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等著!”
面對愈發(fā)臨近的死亡威脅,警局局長再也沒有了平日里運籌帷幄的淡然與從容。
此刻的他,就像是個潑婦,一邊張牙舞爪的撕扯羅蒙,努力掙脫束縛,一邊開口罵街,怒斥警員的冷眼旁觀。
這幕丑陋滑稽的表演,最后被一聲突兀的槍響所結(jié)束。
警局局長拔出自己的配槍,對著羅蒙的腦袋就是一槍。
砰的一聲。
飛射而出的子彈,貼著羅蒙的右耳掠過,在帶下羅蒙的幾縷頭發(fā)之后,沒入羅蒙身后湛藍的天際里。
“我,我這是正當防衛(wèi)!我這完完全全是在緊急情況下的正當防衛(wèi)!”
“杰基·陳!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拉著我去那個該死的吊艙,我會斃了你,我會一槍斃了你!”
其實在開槍的一瞬間,恐懼過度的警局局長,是想著給羅蒙一槍打死的,只是不知怎的,他幾乎貼臉射向羅蒙的一槍,竟然射空了。
一槍射空,警局局長也不敢大庭廣眾之下,對著羅蒙繼續(xù)補槍,他只能轉(zhuǎn)謀殺為威脅,用槍指著羅蒙的腦袋,讓他放過自己。
“真是丑陋,丑陋至極?!?br/> 看著一臉驚恐與慌張警局局長,羅蒙只是用另一只空著的手,在局長持槍的手腕處一捏,就用堪稱恐怖的力道,迫使局長松開了手中的格洛克手槍。
隨著槍支落地,羅蒙便再次拽著警局局長,走向摩天輪觀景吊艙。
吱~~~
在輪機的驅(qū)動下,觀景吊艙的電控門緩緩打開。
羅蒙環(huán)視一圈門內(nèi)的三個人。
丹·泰勒坐在觀景吊艙左側(cè)的長椅正中,高高翹著二郎腿,如王者般掌控著吊艙里的一切。
在他的右手邊,是他臉色慘白,神情虛弱的老父親,而在他的左手邊,則是表情復(fù)雜,眼神虛浮的塞考特。
“丹·泰勒,和我一起來的,是舊金山警局的局長,你應(yīng)該不會介意我換了個隊友吧?!?br/> 推著已經(jīng)面如死灰,如一灘爛泥般陷入絕望深淵的警局局長,羅蒙隔著桌子,和警局局長一起,坐在了丹·泰勒三人組對面。
“我當然不會介意,陳,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樣,我也只在乎你的到來,只要你來了,至于你的隊友是不是詹福爾特,我無所謂?!?br/> 勾著瘋狂的笑容,丹·泰勒拿出手機在上面輕輕一按,幾人坐下的觀景吊艙,便開始履行它身為摩天輪的使命,開始緩緩上升起來。
“現(xiàn)在我宣布,游戲正式開始!”
丹·泰勒說著,將桌上的黑色綢布拉開,露出了里面‘游戲’的真容——
兩支完全拆開的格洛克17手槍,以及一顆差不多鞋盒大小,由透明塑料殼籠罩著的,里面遍布復(fù)雜線路的定時炸彈。
并且,炸彈的倒計時已經(jīng)開始,在它的正中,是顯示著19分59秒的表盤。
“我們坐下摩天輪轉(zhuǎn)一圈的時間,是四十分鐘?!?br/>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沒能在20分鐘內(nèi)結(jié)束游戲,那么這顆重達五公斤的tnt炸彈,將會在觀景吊艙升至摩天輪最高處的時候,轟然爆炸,帶著我們所有人一起上天堂?!?br/> “我是說,我們在場的人,如果有資格上天堂的話?!?br/> 在簡中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個說法,叫:洗白弱三分,黑化強三倍。
這句話通常用來形容影視作品中的角色,但其實這句話放在現(xiàn)實里也一樣適用。
當一個人心中有了牽掛,有了羈絆,有了在乎的人之后,他就會被掣肘,被牽連,變得不再如從前那般無所畏懼。
同樣的,像丹·泰勒這種,已經(jīng)失去了人生的一切,已經(jīng)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對自己的生命也毫不在乎的瘋子,自然就會變得比以前更難纏。
瘋笑著,丹·泰勒正介紹著桌上的定時炸彈如何厲害,坐在他左手邊的塞考特率先繃不住了,他雙手猛抓住丹·泰勒的衣襟,開口咆哮道:
“你他媽在干什么?你怎么能真的把炸彈啟動,你快把它停下來!你別忘了你說過的,只要我?guī)湍阃瓿闪擞螒颍憔蜁盼易?!?br/> “塞考特,別激動,我說過的話,我就會做到,你放心,你要參加的游戲和炸彈沒有關(guān)系。”
掰開塞考特抓著自己的雙手,丹·泰勒看向一旁的警局局長:“還有局長,局長你也別滿臉陰郁了,你和塞考特要玩的東西,和炸彈沒關(guān)系?!?br/> 聽著自己的項目和炸彈無關(guān),塞考特和警局局長臉色瞬間好看了不少。
但這份好看也就持續(xù)了不到十秒鐘,隨著丹·泰勒公布兩人的游戲內(nèi)容,兩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本來這個項目,我是給蒂法·詹福爾特的,因為我很好奇,這位人生履歷完美,一生都追求正直公正的牛仔女警,究竟會不會為了自己的生命去剝奪別人的生命。”
“但是很遺憾,她今天沒能來到現(xiàn)場,所以她的這份項目,就只能由局長和塞考特來完成了?!?br/> “不過我相信,就局長和塞考特之間幾十年的交情,也能讓這次對決變得很精彩?!?br/> 說話間,丹·泰勒將桌上兩支完全拆開的格洛克17手槍,分別推到塞考特和警局局長面前。
“現(xiàn)在,你們雙方的面前,都有一支完全拆開的格洛克17手槍,這是舊金山警局的標配手槍,所以我相信你們二位都有組裝它的能力。”
“所以,你們要進行的游戲就是,比誰先把槍裝好,然后用這一枚僅有的子彈,將對方殺死?!?br/> 丹·泰勒右手捏著兩枚9mm手槍彈,分別放在已經(jīng)傻眼的二人面前。
包括掰開塞考特抓著自己的手,包括給塞考特二人分槍,再到現(xiàn)在給兩人分配子彈,丹·泰勒全部是用右手完成的,至于他的左手,則是一直放在口袋里,緊緊握著桌上定時炸彈的另一種起爆方法——起爆器起爆。
也正是因為丹·泰勒有隨時引爆炸彈的權(quán)力,在場所有人才會對他唯命是從(當然,羅蒙不算在內(nèi),他是來拍戲的,不可能自己把戲攪和黃了)。
分發(fā)完子彈,丹·泰勒繼續(xù)笑瞇瞇說道:
“二位,只要你們誰能殺死對方,活下來的另一位,就能獲得從吊艙離開的權(quán)力。”
“當然,你們二位也可以把拼裝好的槍口指向我,只要你們有信心能一槍打穿我的腦干,讓我瞬間失去意識,無法起爆炸彈就可以?!?br/> 丹·泰勒說完,便一臉玩味的向后一靠,舒舒服服的倚著長椅的靠背,欣賞著面如死灰的二人,手足無措的看著兩支槍發(fā)呆。
一直到十幾秒過去,看著兩人還沒有進一步動作,丹·泰勒開口催促道:
“對了二位,友情提示你們一句,我給你們準備的速降繩只有50米,也就是說,你們需要在觀景吊艙升高到50米之前完成逃離,不然你們只能陪著我們一起,在天空中炸成肉醬了?!?br/> 說完時間限制,丹·泰勒又用手肘戳一戳身邊的塞考特:“塞考特,你抬起頭,好好看看這位局長的臉,你看他的臉上,真的有哪怕一絲,對你的友情嗎?”
人的情緒,總是那么的飄忽不定。
特別是在巨大壓力下的時候,人的精神會變得相當脆弱,只需要一點點小小的挑動,就能讓那繃緊到極致的脆弱理性瞬間崩斷。
聽著丹·泰勒的說法,塞考特也就是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警局局長,看著對方陰沉似水的面龐,看著對方狠厲昏暗的眼睛。
塞考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是那樣的陌生,他們明明認識了幾十年,他從未見過這樣表情的警局局長。
“局長,你想殺了我是嗎?就為了你自己活命?”
塞考特開口質(zhì)問,哪怕他并不想把問題說的這么直白,但內(nèi)心的不安與惶恐,還是讓他問出了心聲。
“你覺得我想殺了你?呵?我看是你想殺了我才對吧?”
警局局長冷笑一聲,開口反問道:“你是不是內(nèi)心一直都想著有這么一天,親手終結(jié)我的一天,因為你一直記恨我讓你做著做那,一直都想著有一天能踩在我頭上對不對?”
警局局長的內(nèi)心,開始回憶起自己做過的所有對不起塞考特的事情,然后越想越覺得理虧,越想越覺得對方早就基本上自己了。
“局長,我怎么可能會有那種想法,我一直都是您最忠誠的手下啊!”
塞考特辯解著,突然靈光一閃,回想起地下停車場里,老泰勒問保安生日的馭人之術(shù),明白了自己這幾十年來,也在被警局局長用同樣的手段玩弄著:
“我想通了!我他媽終于想通了!我就是個傻逼!一個被你愚弄這么多年的大傻逼!”
在看透pua騙局的一瞬間,塞考特對警局局長幾十年的感情,瞬間反轉(zhuǎn)為同樣深厚的滔天仇恨。
他不再猶豫,他開始拼裝起面前的格洛克手槍,他要親手終結(jié)這個騙了自己一輩子的騙子!
眼看塞考特開始拼槍,警局局長也不再愣著,他伸出自己老邁的雙手,也開始磕磕絆絆的組裝起桌上的槍械。
“塞考特,幾十年來,你都是我最忠誠的一條狗,所以我是真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被你追著咬?!?br/> “一條狗,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塞考特悲哀的狂笑起來:“我?guī)资甑闹倚墓⒐?,原來只能換來一聲‘好狗’,作為評價嗎?”
“塞考特,比起一條忠犬,你現(xiàn)在更像是一頭蠢豬,你沒發(fā)現(xiàn)就在你傻笑的功夫,你拼槍的速度已經(jīng)慢了嗎?”
為了讓游戲更加激烈好看,丹·泰勒友情提醒塞考特一句。
“ohfuck!你這只該死的老狐貍!永遠都只會用陰謀!”
明白過來的塞考特,又開始加快手下的拼槍速度,搞得詭計落空的警局局長,只能用憤怒的眼神看向丹·泰勒。
“局長,別這樣看著我,專心游戲,不然會沒命的哦!”
丹·泰勒笑呵呵的回應(yīng)警局局長一聲,然后把頭倚在父親的肩頭,若有所指的嘆道:“幾十年的感情,說沒有就沒有,看來人這種動物,注定是一種只為自己而活的動物,您覺得呢?父親?”
“我覺得?”老泰勒虛弱的笑笑:“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后悔生出你這么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后悔?”
丹·泰勒瞬間挺直身體,和老父親空開半個身位:“父親,你今天的表現(xiàn)太讓我失望了,你怎么能說出后悔這個單詞?”
“你可是我丹·泰勒的父親,泰勒家族的族長,你怎么能說出這個只有l(wèi)oser才會說出的詞匯?!?br/> “父親,你太讓我失望了。”
丹·泰勒在發(fā)瘋。
老泰勒只吊著半口氣。
塞考特和警局局長玩著生死時速。
對于吊艙里上演的一切,羅蒙只有一個評價——這可都是好演員??!
拼槍比賽,丹·泰勒這小子是怎么能想出這個比賽的,他是不是偷看過《新警察故事》的電影啊,竟然能這么配合我的演出。
而且他最棒的安排是,沒有讓我和他對拼槍,不然這電影最后就要爛尾了。
畢竟我開拍以來樹立的陳警官形象,和丹·泰勒的實力差太多了,最后如果是我倆演堵上性命的拼槍比賽,反而沒有懸念可言。
但現(xiàn)在不一樣啊,看著塞考特和局長玩拼槍,別說觀眾了,連羅蒙自己都好奇,這倆最后的結(jié)局到底如何。
潛心控制著攝影機,羅蒙360°抓拍兩人最細微的表情,把他們兩人從震驚,到絕望,到猜忌,再到憤怒,最后到反目成仇的心路歷程全部拍攝下來。
就這段戲,摟著點說,也算是《羅生門》等級的人性大戲了。
好的演員,從不需要導(dǎo)演去引領(lǐng),他們會自己找到最佳的演戲感覺。
就像塞考特和警局局長。
他們額頭細密的汗珠,他們鼻孔噴出的濁氣,他們不甚熟練,卻又拼上一切,甚至連皮肉被金屬零件鉤破了,也不停歇的拼槍手法。
他們不需要指導(dǎo),就將這出戲演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