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tǒng)西部電影中。
兩個幫派最后決戰(zhàn)的場景,通常會選在公路旁老派的牛仔酒吧中進行。
黃昏時分。
血紅的夕陽透過百葉窗,照進沉悶的酒吧里,為里面本就窒息的氛圍,再添一絲肅殺之感。
然后,一聲槍響將沉悶打破。
隨之而來的,就是左輪的硝煙,翻飛的木屑,以及碎裂的酒瓶成為鏡頭的主旋律。
這是羅蒙看過無數(shù)次的電影場景,也是他非常喜歡的決戰(zhàn)風格。
只是他心里很清楚,這種風格化的鏡頭,是電影導演虛空構想出來的,只可能存在于電影之中,現(xiàn)實里是沒法重現(xiàn)翻拍的。
他一直這么覺得,直到他來到了塔爾薩,這座曾經的牛仔之城。
同樣是黃昏時分,同樣是一間公路旁的酒吧,同樣是碎裂的酒瓶和翻飛的木屑,只不過今天彌漫在空氣中的硝煙味,不是左輪槍發(fā)出的,而是換成了霰彈槍。
本來,李宰仲還想著做最后的外交努力,把轟雷幫頭目威爾森,約到教會旗下一間公路酒吧里談談賠償方式,盡可能通過談判把矛盾解決掉。
但他想著談判,對面可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在幫派俱樂部里,把自己懷疑是內鬼的小弟一槍崩掉之后,威爾森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只能開戰(zhàn),也必須開戰(zhàn)。
帶著小弟,騎著改裝過的哈雷摩托,響著足以讓人耳膜炸裂的夸張引擎聲,威爾森來到了這家公路酒吧。
沒有招呼,也沒有猶豫,這位腦門上都是硬邦邦肌肉的光頭摩托佬,直接抽出摩托側面的霰彈槍,對著酒吧窗戶就是一槍。
這一槍,就宛若西部電影中最終決戰(zhàn)的哨響。
羅蒙理想中的決戰(zhàn)場景完美浮現(xiàn),不過他除了要操作攝影機拍攝之外,還要盡到自己演員的職責——演好他的臥底男一號。
“宰仲哥小心!”
沖上前,一個飛撲,把愣在座位上的李宰仲撲倒在地,羅蒙滿臉關心的問到:“宰仲哥,怎么樣?受傷了沒?”
“嗯?哦,我沒事?!?br/> 到底是在美國混了這么久了,大小槍戰(zhàn)也經歷過幾次,李宰仲經過最初的愣神之后,很快反應過來,他抬起頭,看著酒吧里的慘狀,怒罵一聲:“西八!這群該死的摩托佬!”
“反擊!反擊!都給老子開槍反擊!老子要讓那群該死的摩托佬,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李宰仲的吼叫聲,驚醒了酒吧里被打蒙的小弟。
他們灰頭土臉的站起身,也來不及管身邊或死或傷的同伴了,而是一個個貓著腰沖到酒吧的窗沿下,舉起手槍朝外反擊起來。
“大哥,你沒事吧?”
貓著腰,金相哲一臉焦急的沖了過來。
他剛剛在后門方向布置防線,在聽到槍響的第一時間就往酒吧大廳沖,結果還是來晚了一步,他的‘救駕之功’已經被人領取了。
“相哲,我沒事,仁勇第一時間救了我?!?br/> 微笑拍拍羅蒙的肩膀,李宰仲轉而詢問道:“后門那邊情況如何?”
“后門?”
瞥一眼羅蒙,心思復雜的金相哲暗咬一下舌尖,讓自己的心思回到近在咫尺的戰(zhàn)爭上:“回大哥,后門那邊沒事,這群該死的摩托佬看來是想正面擊潰我們?!?br/> 就在金相哲說話的功夫,酒吧大門已經被人強攻而入。
頂著顆锃亮大光頭,身穿黑色皮夾克的威爾森,已經放棄手中的大號霰彈槍,轉而拿著一把格洛克17帶頭沖了進來。
至于為什么不繼續(xù)用霰彈槍,只能說,那家伙換彈太麻煩了,并不適合狹小閉塞,而且高頻交火的室內環(huán)境。
“大哥!這邊走!”
看著轟雷幫攻進酒吧,金相哲也不墨跡,立刻推著李宰仲就往酒吧深處撤離。
砰!
一聲槍響,打斷了李宰仲后撤的腳步,嚇得他和金相哲只能連滾帶爬的躲到一處卡座后面。
“李宰仲,你們這些韓國畜生,就只會背地里玩陰的是不是,你要真有種的話,就和老子來一場西部牛仔式的對決!”
“你敢嗎?”
威爾森雄渾而沙啞的喊聲,響徹整棟公路酒吧,甚至連激戰(zhàn)的槍響,都被他的怒吼壓了下去。
而面對這份決斗邀請,很少用槍的李宰仲當然不可能答應,他倚著卡座的實木靠板,冷笑回復道: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孫子兵法》讀過沒有?我們東方人是講究智慧的,和你們這些腦子里只有肌肉的白猩猩不一樣!”
李宰仲逃過了一節(jié),他此刻要是敢說,孫子兵法是韓國智慧,羅蒙肯定會比威爾森更快開槍。
現(xiàn)在好了,他的誠實救了他一名。
只有威爾森的一發(fā)子彈,回應了李宰仲的嘲諷。
砰的一聲,子彈穿過酒吧卡座的實木靠板。
留在靠板上的焦黑孔洞,距離李宰仲的左耳也就不到五公分距離,被子彈扯裂的木屑,在李宰仲臉上留下多條血道子,嚇得他差點把下面的膀胱肌松開。
“你少她媽給老子在那里廢話!”威爾士吼道:“你要是真喜歡那個什么什么玩意書,我倒是可以在你死了之后,放一本在你的棺材里!”
客觀的講,《孫子兵法》在美國還是相當有名的一部書,包括在英文翻譯上也做得很好,可以說,只要稍微有點文化的美國人,沒看過,也基本聽說過。
但顯然威爾森這個摩托肌肉佬,距離文化兩個字有點差距,他別說看外國人寫的孫子兵法了,他可能連自己小學的語文書都沒全讀完。
聽著李宰仲威爾森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首領間的交談,羅蒙也是趕緊操縱攝影機,不停在他們兩人的臉孔上來回切換。
把他們臉上每一處細微表情,都拍的纖毫畢現(xiàn)。
特別是李宰仲這邊,羅蒙連他臉上微顫的汗毛,都拍得清清楚楚。
對特寫表情的抓取,持續(xù)了有差不多十來秒,眼看李宰仲的臉色越來越慘白,羅蒙知道,自己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該出場救駕了。
從酒吧柜臺后面猛的站起身,羅蒙雙手持槍,對著威爾森藏身的卡座就開始清空彈夾。
接連不斷的槍響聲,再次成為酒吧的主旋律,羅蒙一邊進行火力壓制,一邊走向李宰仲藏身的卡座。
“宰仲哥,你快走,這里交給我!”
擠進狹窄的卡座內,羅蒙推著李宰仲就讓他趕緊離開。
并且為了帶給李宰仲最大的感動,羅蒙還十分心機的,把李宰仲當初送給自己的那支hk-p7,不斷放到李宰仲眼前晃悠。
此刻,李宰仲看看自己熟悉的配槍,又看看羅蒙為了自己奮不顧身的背影,他在這一瞬間,找到了真正心動的感覺。
這,就是忠誠的味道嗎?
一股股暖流在心尖匯聚,李宰仲用力捏一捏羅蒙的肩膀,哽咽開口道:“仁勇,這里交給你了!千萬活下來!”
感動歸感動,活命歸活命。
李宰仲囑咐完羅蒙,立刻就對身邊的金相哲說道:“相哲,我們走!”
這一次,金相哲沒有回話。
他只是默默點頭,然后護送著李宰仲走向酒吧深處,但不知為何,他再次啟程時,腳下有種說不出的遲疑。
跟著他倆一起往后走的,還有羅蒙的虛擬攝影機。
在不斷后移的鏡頭中,羅蒙孤身而戰(zhàn)的背影,是顯得那樣決絕而堅毅。
他手持雙槍,以卡座靠板為掩護,不斷射出致命的子彈,等子彈打光了,他就沖上去用槍托砸,用拳頭打,他就像是一個戰(zhàn)神,為陷入被動的圣一教打手支起最后一片天空。
看著羅蒙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李宰仲的眼神開始閃光,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了一位可靠的左膀右臂:
等這場戰(zhàn)爭結束,就給這小子單獨成立一個組吧。
李宰仲意動的眼神,被藏在角落的崔子成看的清清楚楚。
他知道,自己這個怨種隊友,憑借英勇作戰(zhàn)獲得了上司的欣賞,更知道,這個怨種隊友已經成為了自己的絆腳石,會影響到自己的升遷路。
樸仁勇啊,樸仁勇。
本來之前我還挺糾結,要不要為了一時痛快,就把你這個戰(zhàn)爭瘋子弄死。
現(xiàn)在好了,我不需要糾結了,你這個戰(zhàn)爭瘋子過于出色的表現(xiàn),已經影響到了我的升遷路,為了任務,為了我在美國的生活,我只能犧牲掉你這個韓國老鄉(xiāng)了。
別怨我,要怨就怨你不好好待在韓國,非跑來美國找死吧。
抬起冰冷的槍口,崔子成微瞇眼睛,瞄準前線作戰(zhàn)的羅蒙,但他沒有立刻扣動扳機,因為他還要靠著羅蒙,處理掉眼前的戰(zhàn)爭。
有人覺得自己是黃雀,可以等待著螳螂將蟬吃掉后,自己再安然出擊。
而有的人,本來覺得自己是螳螂,但現(xiàn)在卻驀然發(fā)現(xiàn),蟬蟲竟是我自己。
威爾森蒙了。
他從沒想過,就圣一教這群只會搞詐騙的韓國棒子,竟然能培養(yǎng)出羅蒙這么英勇的戰(zhàn)士。
咔噠,咔噠,咔噠。
威爾森不斷扣動著扳機,但手中的格洛克17只能發(fā)出空槍的聲音。
他沒子彈了。
為了今天的戰(zhàn)斗,他帶了足足六個備用彈夾,想著六個彈夾,上百發(fā)子彈,就是閉著眼睛打,也夠把圣一教這群細胳膊細腿的韓國佬打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