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玄天潞猛然意識到,當下形勢最要緊的一層危險是什么。
假如雁門關失陷,定襄、晉陽必然不保,地處河東絳州的風流渡,南距晉陽不過六百里,看似路途尚遠,實際上這一路南下途中,僅有一個韓信嶺可以屯兵據守。
也就是說,丟了雁門關,玄家公城首當其沖就將暴露在了拓跋鮮卑大軍的兵鋒之下。
震山營在雁門關的守軍只有區(qū)區(qū)五千人,即使加上云中大營潰退的幾千殘兵,以及上黨、晉陽、定襄一帶的駐軍增援,守關的兵力也絕超不過兩萬人。
雁門關,能守得住嗎?
玄天潞想到這里,驀然驚覺自己額頭上已經冒出涔涔冷汗。
伏坎師衛(wèi)將軍玄天沐被緊急召回了系舟塢。
玄天潞與他連夜商討至天亮,制定出了四條應對舉措。
其一,集結巴蜀、漢中之水軍,北上至渭水一線巡弋駐泊,協(xié)防錦衣城,相機阻止蘭州、秦州大營的勁離衛(wèi)大軍東出,以備其對明公府不利。
其二,盡起黃淮、江漢地區(qū)的水師兵艦,北調至黃河水道的潼關——壺口一線,拱衛(wèi)公城風流渡。
同時,派出精兵快船沿汾水北上,巡防于河東——晉陽一線,鮮卑軍若攻破雁門關,直取晉陽,伏坎師可伺機予以打擊。
其三,諭告黃河河道沿岸的所有州縣城鎮(zhèn),所有官船民舟即日起盡歸伏坎師調用指揮,不能放勁離衛(wèi)一兵一卒渡河北上。
其四,飛書汝南無塞川和會稽落霞谷,督促飛艮騎和震山營盡快組建大軍,馳援雁門關前線。
一番計定,玄天沐匆匆離了系舟塢,將各部軍務做了細細安排,而后親自踏上五牙船,趕往黃河南岸的管城而來。
勁離衛(wèi)若要發(fā)兵北上,管城渡口正是他們的不二之選。
2
夏子烈率軍在管城完成集結后,旋即下令征召民船渡河北上。
令夏子烈沒想到的是,撒出去數百人分赴各處尋船,竟是一無所獲。
數百丈寬的黃河濁流滾滾,看不到只槳片帆的蹤影,管城一帶的城鎮(zhèn)碼頭跑了個遍,見不到哪怕一只舢板小舟。
氣惱不已的勁離衛(wèi)將士找來當地的船夫細細盤問,才知道黃河南岸數百里之內的所有船只,都被司津府和伏坎師在數日前調走了。
勁離衛(wèi)一萬多人吵吵嚷嚷?lián)砑邳S河南畔已有五日,只能眼巴巴看著眼前的滔滔大河干著急。
火冒三丈的夏子烈連派了十幾路信使趕往風流渡,質問玄公府此舉意欲何為。玄公府并未對此給出只言片語的回復,倒是伏坎師衛(wèi)將軍玄天沐親自趕到了。
望眼欲穿的勁離衛(wèi)將士們已有多日未見河中走船,此刻突然遠遠望見伏坎師的船隊駛來,不由得振臂歡呼,一個個心道總算可以渡河北上復仇了。
誰料伏坎師的船隊靠岸之后,卻絲毫沒有開艙登岸之意。
呼嘯的河風之中,玄公府黑色的戰(zhàn)旗獵獵飄揚,船舷上整齊挺立的士兵們盔明甲亮,面無表情,對岸上勁離衛(wèi)將士們的擊掌歡呼視而不見。
少時,一名都尉奔上船頭,向岸邊高喊道:“衛(wèi)將軍請勁離衛(wèi)撫軍將軍登船面談——”
夏子烈聞報,心中暗罵玄天沐這廝無禮。
只是玄天沐乃是二品衛(wèi)將軍,軍職本就高于自己這個三品雜號將軍,何況當下要想順利渡河,惟有取得伏坎師的支持配合不可。
無奈之下,夏子烈只得忍氣吞聲,帶了貼身幾名親兵登船來見玄天沐。
3
早已候在船樓外的玄天沐,看到夏子烈從小舟之中笨拙地攀上五牙船,趕忙滿臉堆笑地迎上去。
他一把拉住夏子烈的手臂,親熱道:“烈將軍辛苦啦。沐得知烈將軍率大軍巡視黃河,特地趕來一敘。太白山一別,竟已有六年之久啦!”
夏子烈瞪著玄天沐一副故作不知的樣子,氣得胡子幾乎都要立了起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沐將軍!烈乃一名赳赳武夫,哪有雅興巡視黃河。乾鋒軍在云中嘩變,屠殺我勁離衛(wèi)數萬精兵,沐將軍莫非不知么?”
玄天沐以拳擊掌,恨恨道:“沐怎會不知?那狗賊劉進貪圖美色財物,竟對友軍下此毒手,真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夏子烈急吼吼道:“沐將軍既然知道原委,請速派船只渡我軍過河!”
玄天沐搖搖頭道:“烈將軍不知么?定北將軍劉進已在雁門關下棄械伏法,死于飛艮騎甘傲將軍之手了。反水嘩變的乾鋒軍將士們本就是被主將裹挾,而今已在關下倒戈,與諸軍一道共抗鮮卑敵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