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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_87010在晉國都城新絳數(shù)里之外,聳立著一座夯土墻環(huán)繞的堅(jiān)固小城,此城名為趙氏之宮,乃是晉國六大卿族之一,趙氏的私邑。
這兒卻還有一個流傳更廣的名字:下宮!七十多年前那場“下宮之難”,殺得人頭滾滾、血灌井田,趙氏滿門被滅,只幸存一個趙氏孤兒。隨后趙氏孤兒絕境復(fù)起,這座被摧毀的城邑也恢復(fù)了些許元?dú)猓掖娴碾`臣們都感慨這是先祖的恩德澤被。
不過在邑中一處寬闊的馬廄中,卻有個趙氏少年對這所謂的“德澤”嗤之以鼻,他用沒人聽得到的聲音嘀咕道:
“京劇和電影里盡是胡編亂造,我來到了這時(shí)代,才知道,世上壓根沒有屠岸賈這個人啊!”
“好奇害死貓啊,我就不該亂問自毀三觀的,誰曾想到,劇本里的貞潔烈女趙莊姬,也就是我這具身體的太祖母。她居然,居然是個丈夫死后,就穿著喪服勾引叔叔上床的淫婦。在奸情被撞破后,又作死向國君進(jìn)讒言滅了家族滿門,真是紅顏禍水啊!”
少年不住地?fù)u頭嘆息,他尚未及冠,錐形發(fā)髻上只裹了條青色幘巾,上衣左衿緊緊壓著右衿,在右腋下結(jié)纓,形成了華夏人崇尚的右衽模樣。可他的下身,卻隨意地套著一條袴褶,這是從狄地傳入的外來貨,形似后世的褲子。這一結(jié)合,頗有些不倫不類,要是被趙氏之宮里那些死板的家?guī)煛⒓腋登埔娏耍ㄈ挥质且活D口誅筆伐。
他在充斥著牲畜氣息的廄苑里,顯得卓爾不群:雖容貌平平,但那雙劍眉襯得一雙眼睛格外精神;且眼窩微陷,鼻梁略高,似乎有部分戎狄血統(tǒng);他手腳干凈不像是干過重活的,臉色紅潤,牙齒整齊,顯然是位衣食無憂的肉食者。卻不知,為何跑到了這下賤骯臟的廄苑里?
而且,他也不干活,就這么叼著根牧草,悠閑地坐在木質(zhì)馬槽上,管理廄苑的趙氏小吏對此卻只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有剛來的廄吏想上前去用鞭子說教一二,卻被前輩們揪過來就扇了一巴掌,“賊!你可知道那是誰?”
“誰?”
“是無恤小君子!”
那個剛從外邑調(diào)來的廄吏捂著臉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這事情還在趙氏之宮引發(fā)了一場轟動:這位小君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在燕饗時(shí)居然當(dāng)眾箕坐,向他父親趙鞅行禮時(shí)居然不下拜頓首,而是用了地位平等者的空手禮!
這還了得,于是他被怒不可恕的宗主和主母痛斥一頓,罰到廄苑來思過,至今已經(jīng)一旬了。
雖然此子是主上四子一女中最不受待見的賤庶子,可君子就是君子,行冠后至少能做一下大夫,領(lǐng)百戶之邑,的確不是他這等皂隸小人得罪得起的!
說實(shí)話,當(dāng)事人趙無恤實(shí)在是無辜得很,因?yàn)樗粋€來自兩千年之后的人,哪里懂什么春秋古禮啊!
他本姓趙,用家里爺爺?shù)脑捳f,他們家郡望天水趙氏,這祖上也是闊過的!能一直追溯到戰(zhàn)國時(shí)的趙國王室,以及春秋時(shí)的晉卿趙氏。
爺爺還經(jīng)常翻著家里的線裝書,指著那長長族譜的最頂端給他看:
“這是簡子趙鞅,這是襄子趙無恤,我們趙家的老祖宗,建立了趙國的人。”這兩位的事跡,在爺爺年復(fù)一年的嘮叨下,他倒背如流。
但做夢也沒想到,他居然在一場車禍后,追朔著先祖的血脈,一下子就穿越回了春秋時(shí)代。
最初,只覺得世界昏昏沉沉,眼前似乎還有一個古裝少年正向他鞠手行禮。
“我乃嬴姓趙氏子孫,名為無恤。”
“我一生戎馬,熬過了晉陽之圍,帶領(lǐng)趙魏韓滅知伯,三家分晉。然而趙國也在我手中元?dú)獯髠笳晃骸㈨n壓制了一百年。”
“我還有一件抱憾終身的事……”
夢到此戛然而止,腦袋里多出了一些零碎記憶,從開始蹣跚學(xué)步的孩童,一步步成長為弱冠少年,在蘇醒后短暫的驚恐后,他明白過來了。
從前的名字不再重要,從現(xiàn)在開始,他就是趙無恤!他的家族,便是趙氏!
不過誰曾想,一向被人津津樂道的趙氏孤兒案,居然是這種黑歷史……偶然知道真相的他從此不敢再問一句。
誰沒事去關(guān)心老祖母混亂的下半身生活啊!
有這樣的大污點(diǎn),趙氏還怎么有臉出來混,要是他,以后建立了趙國,也得逼著史官把這齷齪事徹底抹掉,改成一出能讓群眾流淚,對著虛擬奸臣屠岸賈咬牙切齒的悲劇史詩。
然而,穿越者還來不及躊躇滿志,就惹上了禍?zhǔn)隆R菜闼姑梗蚴抢^承的記憶破碎凌亂,或是這趙無恤本就沒接受過正常的貴族訓(xùn)練。穿越最初幾天,他便在說話和禮儀上屢屢出錯,被那位看他不順眼的少君,也就是正室夫人攆到廄苑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