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塘，深郁的桐影到了夏末的時候已經(jīng)泛起了墨綠色。姬野站在屋檐下，涼風習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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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得以見到息衍的時間并不多，在有風塘就更少，雖然他本該是息衍的貼身衛(wèi)士，可是將軍行蹤不定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坐在禁軍軍帳中的多半是息轅。這次卻是息衍的忽然召喚，讓他有些擔心，不知道是否最近東宮里面禁軍里的混亂都傳到了將軍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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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吧?！毕⒀艿穆曇魪奈堇飩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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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野踏進中堂，看見端坐在案前披閱公文的息衍。息衍并不看他，隨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讓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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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找你來，知道是為什么么？”息衍的聲音淡淡的，臉上也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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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姬野搖了搖頭，心里更虛，光憑斗毆這一項，或許就夠撤銷他的軍籍了。東宮紫柳營一直是世家子弟的樂土，偏偏他是個全無背景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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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東宮駐守的禁軍，我問你當然是查詢東宮的防御！”息衍一邊走筆如飛，一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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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姬野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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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現(xiàn)下禁軍一共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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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共三百八十名，還有駐守祖陵的五百驍騎，加起來八百八十?！?br/>　　?
　　“嗯，”息衍點了點頭，“駐守祖陵的五百驍騎軍紀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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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姬野猶豫起來，東宮禁軍遠離禁軍大營，到不了息衍手中，又不聽三軍將領拓拔山月的調(diào)度，祖陵的五百驍騎雖然是比紫柳營的紈绔好些，不過也是一團黑墨，要讓他說好，他也覺得難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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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是沒什么好轉(zhuǎn)了。”息衍并不見怒氣，“前些日子祖陵鬧鬼的消息在南淮城里傳得很囂張，到底是驍騎們透出來的，還是紫柳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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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姬野還是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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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遠在城郊，和祖陵比鄰，令儲君守衛(wèi)祖陵，是下唐的舊俗。也許是太過偏僻，東宮鬧鬼的消息就從來沒有斷過，起初百里煜說死也不肯住在東宮了，百里景洪迫不得已才令世家選送了一批女孩兒陪他。不過除了百里煜的倆楓園里人多，東宮還是個荒涼的地方，夜深人靜的時候，別說女侍，內(nèi)監(jiān)都不敢四處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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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陵也是百里氏分家的宗廟，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不要傳到國主耳朵里才好。所以我看駐守祖陵的驍騎要撤換一些，我已經(jīng)從禁軍中抽調(diào)了一些得力的人手，這幾天就要安排進去。驍騎的統(tǒng)領也是游擊將軍幽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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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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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拿我的手書，讓幽隱把這些人安排去祖陵一帶守衛(wèi)，再有這種荒誕不經(jīng)的傳聞，”息衍抬眼看了看姬野，“五百驍騎連同幽隱我全部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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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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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衍在寫完的信上印上自己的印鑒，遞給姬野：“去吧?！?br/>　　?
　　姬野收下了，想要退出去，忽然聽見息衍淡淡地在背后說：“玩可以，不過不要太瘋了，尤其是不要拐帶金帳國的世子到處跑。金帳國的少主，禁軍的青纓衛(wèi)，為了一個書館的女伶和堂堂的游擊將軍當街大打出手，我也真是服了你們?！?br/>　　?
　　姬野不敢吭聲，縮了縮腦袋，當作沒有聽見，一溜就不見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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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衍在他身后抬起頭來，笑了笑：“北陸瀚州未來的主人，竟也真的心甘情愿跟著這個小子跑東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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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息轅進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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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早就晚飯了么？”息衍看著窗外西斜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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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息轅的神色有一絲緊張，“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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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客？誰會知道我回來了？”息衍微微地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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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煞住了，高瘦的老人沒有等待通報，緩緩地踏進了中堂，不動聲色地站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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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去吧，”息衍對著侄兒擺了擺手，而后轉(zhuǎn)向老人，“翼先生為什么會急著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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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那柄劍?！?br/>　　?
　　“我剛剛安插了更多的人手，目前還沒有更加翔實的消息?！?br/>　　?
　　“不必了，我有！”翼天瞻走到桌邊。他的指間似乎捏著什么，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一頁信箋上，可是息衍卻看不見，只能聽見那個東西摩擦著紙面的“嚓”的微聲。他心里完全明白了，不再說什么，只是望著窗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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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天瞻瞥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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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死了么？”息衍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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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有，我饒過了她這一次，但是如果你想她活得更長一些，”翼天瞻的聲音冷澀如冰，“就去跟她談談?！?br/>　　?
　　“三杯出尺劍，鼓罷驚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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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融碧血，獨嘯水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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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的醒木在桌面一擊，手指在長琴弦上掃過，他長身立起，也不回頭一顧，徑自掀開簾子走入臺后。醒木聲和琴聲猶然不絕，如同雷后清雨，裊裊然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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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上樓下靜了一刻，雷鳴般的掌聲忽然響起，夾雜著叫好聲和呼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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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三尺劍，一鼓驚潛龍！好啊！”二樓垂著紗幕的雅座中，有人放聲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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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仆役捧著滿盤的銀毫散上臺去，滿地銀光跳躍，在地板上叮叮當當響成一片，臺下更加歡騰，人們紛紛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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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邊的歡鬧中，織金的軟鞋無聲地踏上樓梯。女人低著頭，沿著過道走到最里一間空著的雅座里坐下。一陣含著水氣的花香在走道上飄過，引得雅座里的人們紛紛探出頭來，最后只看見曳地的淺紫色裙裾消失在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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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間小小的白紗籠成的閣子，可以坐三四個人，現(xiàn)在卻只有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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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遲了，錯過了出彩的一段?！庇沂值募喣缓髠鱽砟凶拥穆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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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想不到那么熱鬧，這次為什么不在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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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說演義，市井里的粗人喜歡的東西，英雄美人，生離死別，很熱鬧的。宮里的女官，穿衣用的是冰錦，香料用的是龍涎，大概沒機會見到這種場面，不過來一次南淮不聽一場演義，也算了白來了。我怕你還沒來得及見識，就沒有機會了?！?br/>　　?
　　女人的雙手無聲地滑進衣袖里：“將軍的意思，我聽不明白?！?br/>　　?
　　“你見過蒼溟之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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