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當(dāng)然能察覺出她情緒的變化,但是又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把人扶起來坐到沙發(fā)上，用手給她擦眼淚。
　　
　　“怎么又哭了？”
　　
　　“這樣我以后可不能讓你單獨和沈枝意出去了啊,好端端地逛街，怎么把人逛成這樣了？”
　　
　　宋靜原用手背擦了下眼淚，洶涌而出的悲傷讓她有些說不出話來：“這個傷口以后肯定要留疤的?！?br/>　　
　　“留就留唄。”陳硯輕笑一聲，“我一大老爺們兒,留個疤怎么了？”
　　
　　“留疤就不好看了?！?br/>　　
　　“怎么？嫌棄我啊？”
　　
　　宋靜原搖搖頭。
　　
　　“到底出什么事兒了？”陳硯捏著她下巴，像是在逗貓,“你這樣我也很擔(dān)心啊?！?br/>　　
　　“沒事兒，就是覺得你肯定很疼?！?br/>　　
　　“心疼我？”
　　
　　宋靜原輕輕嗯了聲。
　　
　　“那我這也算值了啊?！标惓幊读顺蹲旖?“一個破口子就能換你心疼?！?br/>　　
　　“你這說的什么胡話。”宋靜原抿了下嘴唇，“我寧愿你沒有受傷?！?br/>　　
　　“行，我不說了?！标惓帉⑷送鶓牙飵Я藥?“那你能開心點？”
　　
　　“我還沒吃晚飯呢,陪我一起吃飯吧?！?br/>　　
　　“想吃什么？”
　　
　　“不知道。”陳硯也就給宋靜原做飯比較積極,自己還是習(xí)慣隨便應(yīng)付,拿起手機(jī)就要點外賣。
　　
　　宋靜原按住他的手：“冰箱里還有吃的,我去給你弄一點吧?！?br/>　　
　　“不用?！标惓幷f,“我說過，以后不會再讓你進(jìn)廚房?！?br/>　　
　　“你都受傷了，我給你做頓飯怎么了?！彼戊o原上了固執(zhí)的勁兒,起身到冰箱里拿了些新鮮的食材,走到廚房里,將抽屜里的圍裙戴在自己身上,開始準(zhǔn)備晚飯。
　　
　　廚房里的燈光幽暗,少女的身影被襯得更加瘦小,陳硯靠在一旁墻上，從口袋里摸出根煙，上下打量著她。
　　
　　宋靜原有心事。
　　
　　他不太喜歡這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拿出手機(jī)給沈枝意發(fā)了條消息。
　　
　　【硯：今天下午你們出門，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沈枝意：沒有啊，我就是中途去了個洗手間，回來就發(fā)現(xiàn)靜原臉色不太好，她說是身體不太舒服。】
　　
　　【硯：沒有其他的了？】
　　
　　【沈枝意：沒了?！?br/>　　
　　【硯：行，知道了。】
　　
　　陳硯靜靜思考著事情的其他可能性，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宋靜原已經(jīng)端著菜出來了。
　　
　　“吃飯吧?！?br/>　　
　　她的聲音是一如既往溫和。
　　
　　陳硯收回思緒，在餐桌旁邊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口菜，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抬頭看她：“很好吃?！?br/>　　
　　“最近一段時間，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和我說吧，我給你做?！?br/>　　
　　“不會做的我也可以學(xué)?！?br/>　　
　　陳硯極不明顯地蹙了下眉，隨即裝作無事發(fā)生：“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
　　
　　“就是覺得你之前對我那么好，應(yīng)該補(bǔ)償你什么?！?br/>　　
　　也讓她用這種方式來減輕內(nèi)心的負(fù)罪感吧。
　　
　　吃過飯后，宋靜原要去洗碗，陳硯把人拽出廚房：“這個我來?！?br/>　　
　　“你的手——”
　　
　　“傷口在胳膊上，放心吧沒事。”陳硯打開水龍頭，冷水汩汩流出來，“你不是說不舒服么？早點回去歇著?！?br/>　　
　　宋靜原沒再爭執(zhí)，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四月夜，月朗風(fēng)清。
　　
　　對面那棟樓的燈一盞盞熄滅，房間里面的窗戶沒有關(guān)，深棕色窗簾被卷起，隨風(fēng)飄搖，像是魑魅的鬼魂。
　　
　　薄荷綠色的被褥整齊疊放在床上，絲毫沒有被打開的痕跡，宋靜原穿著寬松的小熊睡衣，胳膊環(huán)抱在膝蓋上，露出一截纖細(xì)的腳踝，看起來更是弱不禁風(fēng)。
　　
　　她看著樓下的路燈忽明忽暗，想起了除夕夜那天，他穿著黑色沖鋒衣靠在那里，說想她了所以過來看看。
　　
　　再往前，想到了她穿著陳硯那件寬松的外套，手里抱著兔子玩偶，被他站在那里偷拍了一張背影照片。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兩人留下了太多回憶。
　　
　　宋靜原將耳機(jī)塞到耳朵里面，播放了三年前她偷偷在門外錄下的那首鋼琴曲。
　　
　　從那件明黃色球衣開始，兩個人之間的點點滴滴在她腦海當(dāng)中一幀幀播放著，直到遠(yuǎn)方的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晨曦從地平線上一躍而出，第一縷陽光穿破云層。
　　
　　像極了電影里的落幕場景。
　　
　　窗外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宋靜原回過神來，也終于做出了決定。
　　
　　等陳硯手臂的傷口好了之后，一切都該有新的變化。
　　
　　那幫人就像是蟄伏在她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被引爆，她自己可以因此陷落、毀滅，因為這是她的命數(shù)，但是陳硯不行。
　　
　　他本不該沾染這些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讓陳硯遠(yuǎn)離自己。
　　
　　記得平安夜那天，她在觀光路上許了兩個愿望，現(xiàn)在奶奶不在了，便只剩下一個——
　　
　　愿心上人平安順?biāo)?，歡愉常在。
　　
　　只要他事事順?biāo)?，哪怕生生不見?br/>　　
　　-
　　
　　翌日晚上，放學(xué)鈴聲響徹整個校園。
　　
　　沈枝意在旁邊收拾書包，不放心地看著宋靜原：“靜原，你是不是遇見什么事了啊？今天一天你的狀態(tài)都不太好?！?br/>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說啊?！?br/>　　
　　“沒事?！彼戊o原無力地扯了下嘴角，“不用擔(dān)心我?！?br/>　　
　　出了教室，陳硯已經(jīng)在門口等她了。
　　
　　“怎么了？”陳硯見她臉上沒什么血色，皺了下眉頭，把她的書包接過來，順勢在她額頭上試探了下。
　　
　　“我們先去趟醫(yī)院吧。”宋靜原說。
　　
　　陳硯以為是她身體不舒服，沒多想，直接打車帶她去了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醫(yī)院。
　　
　　“你哪里不舒服？”兩人踏進(jìn)醫(yī)院大廳，陳硯問她。
　　
　　“我沒有不舒服?！彼戊o原拉著他去掛號，“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的傷口。”
　　
　　陳硯愣了幾秒，拍拍她的頭：“你這是套路我啊。”
　　
　　“還不是為你好。”
　　
　　醫(yī)生幫著陳硯重新處理了下傷口，又開了許多消炎愈合的藥。
　　
　　陳硯拿著單子到樓下領(lǐng)藥，宋靜原找到醫(yī)生，憂心忡忡地問：“醫(yī)生，他的傷口大概多久能愈合?。俊?br/>　　
　　“小姑娘，不用太擔(dān)心?！贬t(yī)生已經(jīng)猜到了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他的傷口看著嚇人，其實沒有傷到里面的關(guān)鍵部位，再過個一周就沒事了?！?br/>　　
　　“好，謝謝醫(yī)生。”
　　
　　還有一周。
　　
　　希望這一周的時間里不要再出什么差錯了。
　　
　　……
　　
　　兩個人從醫(yī)院里面出來。
　　
　　陳硯感受到她身上的低氣壓，牽住她的手，在她手指上捏了捏：“又在發(fā)什么呆？”
　　
　　“沒?！彼戊o原沖他笑了笑，“在想明早上給你準(zhǔn)備什么好吃的。”
　　
　　“真要給我做飯?。俊?br/>　　
　　“嗯?！彼戊o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松起來，“說好的?！?br/>　　
　　白天的時候，崎源下了一場雨，灰色馬路上還殘留著水汽，月亮倒影在小水洼中反射出來，幾顆碎石子被踢到一旁，發(fā)出些不易察覺的碰撞聲。
　　
　　前面路口跑出來幾個男生，身上穿著崎源一中的校服，暗黑色的書包半掛在肩膀上，你追我趕地討論著最新推出的那款手機(jī)游戲，什么英雄皮膚的，宋靜原也聽不太明白。
　　
　　但是她有一瞬間在那些人身上看見了陳硯的影子。
　　
　　想起了幾年前，她剛剛暗戀上他。
　　
　　和眼前這幫人一樣，輕松自在，坦蕩又熱烈。
　　
　　那才是屬于陳硯的生活軌跡。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宋靜原的精心照顧，陳硯手上的傷好得很快。
　　
　　周五晚上，兩人在晚自習(xí)上請了假，去醫(yī)院換最后一次藥。
　　
　　宋靜原不放心地在旁邊看了許久，最后還是陳硯掐了掐她的臉：“別看了，真好了?！?br/>　　
　　“陳硯?！彼戊o原語氣極為認(rèn)真，“以后你不要和別人打架了吧?！?br/>　　
　　“行啊?！标惓庉p笑一聲，漫不經(jīng)心道，“以后你在我身邊監(jiān)督我唄?！?br/>　　
　　宋靜原神色一凜。
　　
　　宋泓明的那幫債主最近沒有來找麻煩，但是宋靜原眼皮總是跳個不停，說不上來的慌亂感縈繞在她心頭，久久不能褪去。
　　
　　就好像火山噴發(fā)前的寧靜。
　　
　　有時候人的直覺就是準(zhǔn)的可怕。
　　
　　宋靜原剛進(jìn)小區(qū)，就看見那個短疤臉，帶著另外兩個混混，手里拎著根棒球棍，在她家樓下不懷好意地徘徊著。
　　
　　她立馬拉著陳硯向外面折返：“今晚突然不想學(xué)習(xí)了，想出去玩?！?br/>　　
　　陳硯并沒看見那幾人，只是覺得她的反應(yīng)有些突然，但也沒說什么，全當(dāng)她臨時起意，跟著她往外走：“想去哪玩？”
　　
　　“我們?nèi)タ措娪鞍?。”宋靜原抿抿唇，“咱們倆好像還沒一起看過電影呢?！?br/>　　
　　一場電影要兩個多小時，那幫人應(yīng)該沒有耐心在那里等這么久。
　　
　　“行啊?！?br/>　　
　　崎高對面就有一家電影院，最近沒有什么新上映的片子，挑來挑去，最后選了部四年前的犯罪懸疑片，鄧家佳和孫紅雷主演的《全民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