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的恐懼感就這樣真實地在我面前展開。
血泥飛濺中,前排幾個趙軍終于為刀劍折服,對生存的渴望勝過一切,他們跪在秦軍馬蹄下,不甘地哭喊著:“降……我們降啦??!”
不肯折斷的鋼鐵意志一旦出現(xiàn)缺口,就會決堤。熾烈的紅甲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在河谷中一個接一個地跪倒。
“彩!彩!”
秦軍在喝彩中自覺讓開一條通路,一騎絕塵而來的身影在趙人面前停下。
是白起,他玄色的披風(fēng)在河谷中招展。秦人獨有的堅毅面龐,銳利眼神,黑甲,黑靴,黑馬。
秦人崇尚水德,以黑為至高之色。滋養(yǎng)萬物的水,在此戰(zhàn)前,已經(jīng)淹沒了鄢郢之地數(shù)以萬計的楚人。
白起仿佛神祇一般,接受趙人的臣服。
百年來趙人打不斷的骨頭,終于因為白起例外了一次。
跪在前排的趙人有幾個身材矮小的士兵,我湊近去看他們的眉眼,最大的也不過是十四歲。放在今天,不過是在父母的庇護下讀中學(xué)的年紀(jì)。強烈的悲壯感席卷而來,我無法想象其中的殘酷,轉(zhuǎn)回頭去看馬背上的白起。
幻境里的他看不見我。
器靈白起掃過眼前的紅甲軍團,神情冷淡。他似乎思索了一陣,頗為艱難地說出一句話:“十四歲以下新兵,出陣。”
那些小個子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站了出來,在秦人面前排成幾列,一共兩百四十人。孩子們灰頭土臉地看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大人,強烈對比中的畫面一時有些滑稽。
秦軍家中也有這樣小的兒子和兄弟,此刻他們正吹著悶熱的夏風(fēng),安心在田埂上耕作,或許還在唱著一支《無衣》的歌謠,憧憬未來如何建功立業(yè)。
我看見幾個年紀(jì)大的秦人有些站不住了,秦軍中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你等,由此處走出河谷,回到趙國?!?br/> 器靈白起發(fā)號施令。
孩子們面面相覷一陣,丟盔棄甲,連兵器都來不及拿,互相攙扶著跑出河谷。
“往前跑,別回頭。”
看著他們的身影在河谷入口處消失,器靈白起的眼神終于落回了余下的幾十萬趙人降卒中。
畫面急速閃回,紅甲軍的位置與我在幻境下看到的白骨重疊。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秦兵重新合圍,白起緩緩抬起手臂:“殺。”
不要!
只要阻止了白起殺降,長平幻境就能斷開千年的循環(huán)往復(fù)。那個器靈……就能得到解脫。
心急之下我在幻境中一躍而起,竟然牢牢抓住了馬背上白起的手腕。他這一次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凌厲的眼轉(zhuǎn)向我,不耐煩地瞇起。
石像般的冰冷觸感回到我掌心,他另一手舉起秦劍,還沒來得及在我手上落下,眼前的畫面迅速風(fēng)化。
“你該醒了。”器靈白起的聲音在我身側(cè)響起,他主動將我拉出了幻境。
與他的眼眸相對,我像做噩夢一般彈起身體,愕然回看。我們?nèi)匀蛔诎坠嵌阎校厝?、趙人再一次化為煙塵。
“那是……”
“長平之戰(zhàn)。你迷失在了幻境中,鑄魂師?!?br/> 他說得對。顯然,我的魂力不足以勸服長平幻境中的白起。
“我?guī)筒坏侥?,害你又一次面對長平之戰(zhàn)……抱歉?!蔽冶陡惺?,垂頭逃避器靈白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