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盛隆安十七年,初春。
“阿澈,不要……”
顧瑾容在天青色水碧紗帳中猛地坐起,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
半響后,她才恢復(fù)了幾分清明,下意識就想抬起手擦擦額間的冷汗。
可手剛伸到眼前,她便如遭雷擊。
這…這白嫩肉乎的小手是誰的?
她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可手卻又僵在了眼角處,她…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死在了戰(zhàn)火紛飛的桐城,死在了從小玩到大的好友懷中。
驀地,一陣淡淡的香氣飄進鼻間,她心念一動便微微偏過頭,透過了朦朧的紗帳向外打量著,視線所及處便是一張梨木雕花的桌子,上面擺了一個乳白色官窯插瓶,里面還有幾只開得正好的桃花。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旁邊則是一只小巧的鎏金三足香爐,此刻正在散發(fā)著香氣。
她看著那渺渺升起的香氣,心思又是一陣恍惚,是蘇合香啊!亦是她從小用到大最喜歡的一味香。
哪怕就是成親后,她還是習(xí)慣用蘇合,而她生來便不喜香的表哥夫婿都曾贊過她身上的香氣“味清而淡,無黏膩之感。”
那時她得了他這句話后,心內(nèi)喜悅抬首對他淺淺一笑,剎那間四目相對,端得一片情深意濃。
只如今想來,當(dāng)初的鶼鰈情深卻抵不過男人的膨脹的野心與不甘。
在權(quán)勢面前,連親情都變得無力,更逞論那不知有幾分真心的男女之情了。
只是,幸好,她在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時,也了斷了與他之間的牽絆。
“自今日今時起,我顧氏瑾容與宋清瑜再無瓜葛,死生在不復(fù)相見。”
那錚錚之言還在耳畔,可當(dāng)初那股心痛到窒息的感覺卻消失了。
難道是因為人死了所以七情六欲也跟著消失了?
顧瑾容搖搖頭,不欲再去糾結(jié)這對她來說已經(jīng)無用的話題。
繼續(xù)打量著這間莫名的有些眼熟的屋子,一張看上去異常古樸的古琴放置在角落的案子上,一只四周鑲滿紅寶石的銅鏡置在木制的梳妝臺上。
還有靠近窗邊的那張書桌,花梨木的桌子上擺放一只青竹雕刻的筆筒,里面寥寥放著幾只毛筆,書桌正中則是幾張上好的澄心紙并一方端硯,硯臺上還擱置了一只毛筆。
看著這一切,顧瑾容忽然有了想要落淚的沖動,這……這明明就是曾經(jīng)自己未出嫁前的閨房啊!
激動之下,她一把掀開身上的錦被,撩開帳子就要下床。
可當(dāng)她坐在床邊時,頓時傻了,這…這么短的小腿是誰的?
顧瑾容呆呆看著白嫩的小手,肉乎而短粗的小腿,心里驀然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猛地從床上蹦到地上,然后快速的朝著梳妝臺奔了過去。
當(dāng)她跪在菱花凳上,望見銅鏡里的有些模糊的臉龐時,差點沒閉過氣去。
鏡中人的模樣,明明就是她兒時七八歲的年紀(jì)!
“這是怎么回事?”顧瑾容喃喃自語道。
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在眼前來回翻動著,心頭的想法也漸漸清晰起來。
她現(xiàn)在這情形,很像是以前看過的關(guān)于仙神鬼怪話本子中提到的借體重生啊!
不過和話本子中講的不一樣是,她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的體內(nèi)?
這個想法一旦升起便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咬了咬牙,將手湊到唇邊,猛地張開口咬了一口。
“疼……”這是第一感覺,可她卻無暇顧及,而是無聲的笑了起來。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小時的年紀(jì)。
回到了母親還未去,她還未與表哥定親,一切苦痛還未發(fā)生時。
就在她不知該用種語言來表達內(nèi)心的激動與喜悅時,隔間簾子被挑開,走進來了一人。
顧瑾容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隨即渾身一震,張口便喚了一聲“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