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也曾做過這樣的夢》
“陳醫(yī)生，我昨晚夢到了一個女孩。”
“哦？她好看嗎？”
“很好看。”
“有多好看？”
“非常好看。”男人穿著淺藍色病號服，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迷戀，“你知道嗎？她居然有八只眼睛八條腿，比其他女孩多了整整七對！我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女生！”
顧池：“……”
我也從未見過如此超前的審美。
男人眼中盡是傾慕：“她真的超美的！”
顧池審視了男人一會兒，點點頭道：“了解。”
隨即在檢查表上【跨物種性癖是否好轉(zhuǎn)】一欄的空白處打了個×，備注：計算障礙。
4399年，人類的科技在進步，取向也在進步。
繼往開來，推陳出新，全面開發(fā)自己與其它生物的可能性和多樣性。
怎么說呢……
挺好的。
但不建議這么做——至少不要光明正大的做。
例如眼前的14號病人，因為無法控制自己內(nèi)心狂涌的愛意而給家里的小母牛穿上了嫁裝，并宴請七大姑八大姨一同前來見證他們至死不渝的愛情，于是大伙開開心心吃了波席，然后打電話把他送來了這里——悠南山精神病療養(yǎng)中心。
“你還有其他問題嗎？”顧池問。
“沒有了……哦不，有。”男人搓了搓自己的小糙手，嘿嘿道：“那個……陳醫(yī)生，你看，我最近表現(xiàn)怎么樣？”
“還不錯。”顧池道，“怎么了？”
男人：“我想跟您請個假。”
顧池：“伱要做什么？”
男人撓撓頭，俏臉泛紅，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出去找她，做她的老公。”
聞言，正寫著例查結(jié)語的顧池抬起頭，問道：“她不是一個夢嗎？”
男人認真道：“我最近在看一本關(guān)于夢境的書，書上說夢是現(xiàn)實的映射，夢里有時終須有，夢里無時……就重新再做個夢。”
“我相信，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我，等著我去找她，把她娶回家，生一籮筐的大胖娃娃。”
說著，男人又換上了那副癡癡的表情。
顧池：“……”
他很想告訴對方，“夢是現(xiàn)實的映射”這句話不是這么理解的，夢里出現(xiàn)的事物在現(xiàn)實中并不一定真實存在，它更多時候只是人們釋放自己生活壓力的一種形式。
可是吧，人家畢竟是在這地方排得上號的人，思維模式非同尋常，跟他講道理好像沒什么意義，不如來點實際的，比如——
顧池用筆敲了敲桌面，將男人從迷之愛戀的狀態(tài)中喚醒，語氣凝重道：“十四，你知不知道自己這種做法是在犯罪？”
男人：“？”
他只是想請個假去找自己的夢中情人而已，怎么會犯罪？
顧池將男人的病例拋到桌上，道：“在此之前，你曾經(jīng)娶過一只名為茱莉亞的奶牛，現(xiàn)在再娶八眼女士，將會構(gòu)成重婚罪。”
男人爭辯：“可我和茱莉亞并沒有領(lǐng)證！”
“但你的親戚們見證了你們的婚禮。”顧池道，“因此，你和茱莉亞具有公開的夫妻身份、婚姻目的，以及共同生活的形式，這完全符合我國法律對事實婚姻的認定標準。”
“等一下，茱莉亞也許……”
“你是想說茱莉亞女士也許不知道，或者不想和你結(jié)婚，所以不算具備婚姻目的？”
“對，沒錯！”
“那更好了。”
顧池道：“你這種情況屬于婚姻詐騙，在茱莉亞女士不愿或不知情的情況下騙她和你結(jié)婚，侵犯并損害了茱莉亞女士的自身權(quán)益，并且你在主觀意識上知道這是騙婚，情節(jié)惡劣，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男人：“……”
一絲冷汗悄然爬上他的額頭。
顧池眨了眨眼：“順便我再問一句，茱莉亞女士今年多大了？”
男人：“十、十三？”
啪！
顧池打了個響指：“真棒，今年十三，那她去年跟你結(jié)婚時就是十二，與未滿十四周歲的茱莉亞女士發(fā)生關(guān)系，無論雙方是否自愿，都將構(gòu)成強.奸罪，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兩罪并罰……恭喜你，十四，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你都不用再為吃飯而發(fā)愁了。”
男人：“……”
顧池：“現(xiàn)在你還要請假嗎？”
男人滿頭大汗，腦袋搖得跟調(diào)酒壺似的：“不請了不請了，我今晚就告訴她，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比我好的男人還有很多，讓她去找別人。”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為愛放棄天長地久~”
“我們相守若讓你付出所有，讓真愛帶我走！”
過于應(yīng)景的歌詞讓男人眼里一下子盛滿了淚水，他捂著嘴，哽咽著打開門跑了出去。
門口的陳醫(yī)生剛壓掉電話，手還保持著正要敲門的姿勢，結(jié)果突然沖出來一個人，他的目光隨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路飄到走廊盡頭，一臉困惑：“他怎么了？”
顧池聳了聳肩：“可能是想到什么傷心事了吧。”
“傷心事？”陳醫(yī)生盯著外面看了一會，最終搖搖頭。
他終歸是個正常人，琢磨不透病人的情緒。
將外套脫下來掛在衣帽架上，陳醫(yī)生問起了十四的情況：“怎么樣，有好轉(zhuǎn)嗎？”
“老樣子。”顧池將檢查表遞給陳醫(yī)生。
陳醫(yī)生注意到“計算障礙”四個字，不由問道：“你給他出了道算術(shù)題？”
“是他自己給自己出了道算術(shù)題。”顧池將男人的話復(fù)述了一遍，“他夢中的女孩有八只眼睛八條腿，比一般人多了七對。”
陳醫(yī)生疑惑：“有什么問題嗎？”
顧池：“……我建議你也抽空去做個腦部檢查。”
陳醫(yī)生：“？”
顧池想了想，又道：“另外，他今天一直稱呼我為陳醫(yī)生，以為我是你，視覺或認知方面可能也出了點問題。”
陳醫(yī)生拿起座機，吩咐護工為男人安排儀器復(fù)檢。
等他掛掉電話，顧池又開口道：“還有一點，今天總共十四個病人，他們昨晚都有做夢。”
陳醫(yī)生不在意道：“患者精神狀態(tài)不好，容易做夢是正常的，只要不夢游都問題不大。”
顧池：“那是巧合？”
陳醫(yī)生點頭：“嗯，巧合。”
顧池道：“可我最近也老是夢到一個女孩。”
陳醫(yī)生：“也是八只眼睛八條腿？”
“那倒沒有。”顧池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水，說道：“她是人。”
那一天，少女站在榕樹下，雙手抱胸，雪頸微揚，輕風挽起她耳畔的發(fā)絲，在她唇邊調(diào)皮地拂動。
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齒，清麗動人，有著一張令男生們只看一眼便會怦然心動的初戀臉。
陽光傾瀉下來，滲過樹蔭斑駁在少女一塵不染的校服上，美得像青春散文集里的一幅畫。
陳醫(yī)生好奇地問：“她有跟你說什么嗎？”
“有。”顧池喝了口水，道：“她說，如果哪天我說我喜歡你，那你一定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