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燥暑熱,風(fēng)過不留痕。
人是懨懨的,本是昏昏欲睡,卻因馬車在這蜿蜒如蛇的山路上顛簸不定,再濃的睡意也被無情催散。
車行得頗快,似在趕路,兜起熱膩膩的風(fēng)透窗而過,掠起長裙幾許飄搖,如耳邊那幾綹不安分的亂發(fā),不解涼,反是平添憋悶無趣。我輕輕挑開轎簾一角,看著窗外青山溪谷如水墨畫一般從眼前迅速掠過,藤草青青,蔓蘿纏繞,車行過山谷時(shí),才給這曝曬下的空谷添了一抹青翠。
才入夏,卻已有驕陽似火之勢。莫不是我初來興州,老天爺也要給我些臉色看看嗎?車輪滾滾,踏碎一地春夢。
終究覺得無趣,我放下轎簾在轎內(nèi)坐定,心事茫然。如今的情景已不復(fù)當(dāng)初,可我仍是我,江南的謝漪瀾。不管是不是因五千兩黃金而不得不委身他人,我已身在周府迎親的車轎中,無奈。
“小姐,如何還不到興州呀?”冰綃尖小的下頜緊緊倚在我肩頭,懨懨地問。
我拍拍她潮潤的小手,想必離興州該是不遠(yuǎn)了。
“嬤嬤~”冰綃掀開一旁的轎簾就要探頭出去傳喚,急得我一把攔住她回頭,詢問的眼神望著她,她才如做錯(cuò)事的孩子般囁嚅著:“口渴~”
我一個(gè)眼神止住她的話,徐徐搖頭,示意她暫且忍忍,何必惹人厭煩。因這水路不通,改走旱路,迎親的周府家丁下人們早已怨聲載道。即便不好當(dāng)面假以辭色,但那笑容里都透得幾分勉強(qiáng)。
車外馬背上的家丁護(hù)衛(wèi)們依舊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什么鬼天氣?老天爺幾個(gè)噴嚏澆得個(gè)人透心濕,一會子又噴火,烤焦了臉。”
“偏偏這水路決堤,龍王爺不行方便,還要改走這山路,一路鞍馬顛簸的,腦漿子都要顛出來了!”
“好油水的差事也輪不到咱們兄弟呀!”
粗俗的言語,冰綃惱得堵住耳朵。
忽聽一人大喊:“看!前面有個(gè)茶寮,還有瓜賣!”
“停車,停車!”
“馭~~”
我的身子前后一顛,馬車緩緩?fù)O拢活w心也漸漸平靜。
嬉笑聲雜亂聲,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那伙子接親的周府下人本是年少,歡天喜氣的下馬一哄而散,爭先恐后的奔去那茶寮瓜攤解渴。
“猴兒崽子們!仔細(xì)告訴老爺去揭你們的皮!”身后車?yán)锏钠抛觽兂饬R著,也陸續(xù)下車。
冰綃望著我,眸光里露出些欣喜過望。仿佛也是迫不及待的要奔去那瓜攤茶寮。
如此偏偏的山谷,能尋得山民的茶寮當(dāng)屬不易。我望一眼冰綃低聲問:“我們的金瓜子兒和碎銀子可還有多少?”
冰綃一把捂住腰間的三秋桂子荷包拼命地?fù)u頭,哀哀的聲音有些忿忿:“小姐,憑什么呀?”
我對簾外呶呶嘴,示意她過去,她才撅個(gè)小嘴兒不情愿地下車去,喊一聲:“哥哥們辛苦了,咱們小姐請大家吃茶吃瓜呢。”
旋即,高高低低的響起一陣嬉笑的聲音:“謝新奶奶賞!”
出門在外,須識得些眉眼高低,臨行前乳娘一再囑咐。雖然錢未必能通天,但買通幾個(gè)閻羅殿的小鬼兒免去些麻煩還是必要的。
冰綃扶我下車,移步來到一株足有四人環(huán)臂粗的參天古木下,綠蔭遮日,反覺得有些涼爽自生。
我接過冰綃遞來的茶水,仰望兩旁青山夾出的那一線湛碧無云的天空,恰有只蒼鷹展翅扶搖而上,在那山巔打個(gè)旋兒,立時(shí)不見了蹤影。
“娘的!這一路顛簸的,哪輩子才能出這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