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八天,兩人各練各的,有時連打獵都不去,隨便摘些野果,填飽肚子了事。寇仲練的是那幅似在走路的圖像,經(jīng)脈穴位以紅點(diǎn)虛線標(biāo)示,與徐子陵那幅全無分別,但行氣的方式卻剛好相反。似是起始的粗黑箭頭,對正頭頂天靈穴。至于自此以下的箭頭卻分作紅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色,每色箭頭看來都像說出一套完全不同的功法,不但路徑有異,選取的穴脈亦大不相同。其中很多穴脈根本是傅君婥沒有提過的,又或提及時指明與練功無關(guān)。
徐子陵那幅卻是仰臥的人像,粗黑箭頭指的是右足涌泉穴,七色箭頭的最后歸結(jié)卻是左足涌泉穴,不像寇仲的重歸頭頂天靈穴,復(fù)雜處則兩幅圖像都是不相伯仲。
兩人心無所求,橫豎無事可做,依著娘教下的心法,抱中守一,意念自然而然隨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的指示經(jīng)穴過脈,總在有意無意之間,深合九玄大法之旨。有時練紅色箭頭,有時練別的顏色,雖似沒有特別的功效,但兩人亦不斤斤理會。
到后來,寇仲突然醒覺般依圖像行走的姿勢閉目在谷內(nèi)走來走去,而徐子陵則要躺下來方感適意,一動一靜,各異其趣。到第九天晚上,忽地雷雨交加,兩人哪睡得著,被迫起來練功??苤偃绯B焦戎校熳恿陝t索性浸在溪水里,只露出臉孔,各自修行。不旋踵兩人物我兩忘,進(jìn)入似睡非睡、將醒未醒的奇異境界。
兩人腦海中同時浮現(xiàn)出《長生訣》各自熟習(xí)了的圖像,并且再不理什么箭頭指示,只是虛虛渺渺,精神固定在某一難以形容的層次。
奇妙的事來了。先是徐子陵腳心發(fā)熱,像火般灼痛,接著火熱上竄,千絲萬縷地涌進(jìn)各大小脈穴,那種感覺,難受得差點(diǎn)令他想自盡去了結(jié)痛苦,猶幸冰涼的溪水和雨水,稍減難受。徐子陵福至心靈,知道是神兆發(fā)動的時刻,再不去理會身體的痛楚,也不理會在體內(nèi)亂闖亂竄的真氣,靜心去慮,只守于一。也幸好傅君婥來不及告訴他有關(guān)氣機(jī)發(fā)動的情況。若換了是九玄大法氣動的正常情況,會是脊骨尾閭發(fā)熱,再由督脈逆上,沖破玉枕關(guān),通過泥丸,再回到前面的任脈,如此運(yùn)轉(zhuǎn)不休,經(jīng)三十六周天而成基本功法。對一般武人來說,這已是夢寐以求的境界,由此登上內(nèi)家高手之途。至于徐子陵這刻的情況,根本是前所未有之事,一般人會視之為走火入魔,輕則癱瘓,重則經(jīng)脈爆裂而亡。故石龍當(dāng)日依圖練習(xí),由于早有成見,一試不妥下,不敢再練下去。徐子陵根本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一心認(rèn)為本該如此,心無罣礙下,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反得到圖像的真髓。
寇仲則是另一番光景,一股奇寒無比的真氣,貫頂而入,接著流入各大小脈穴,凍得他差點(diǎn)僵斃,不由自主奔跑起來,使氣血仍能保持暢順。兩人就是這么強(qiáng)撐近兩個時辰,到天明時,寇仲終支持不住,軟倒地上。際此要命的時刻,全身經(jīng)脈似乎全都爆炸開來,接著昏迷過去,人事不知。徐子陵則發(fā)覺體內(nèi)差點(diǎn)把他活活灼死的熱氣潮水般迅速減退,一時漫無著落,亦失去知覺。
正午時分,雨過天晴,太陽破云而出,寇仲首先醒過來,體內(nèi)涼浸浸的,一點(diǎn)不怕火毒的太陽,舒服至極??苤偃耘磺宄窃趺匆换厥?,想起昨晚的情況猶有余悸,茫然坐起來。一看之下不得了,整個天地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更豐富,很多平時忽略了的細(xì)微情況,竟一一有感于心,至乎平時忽略了的風(fēng)聲細(xì)微變化,均漏不過他靈敏聽覺。最奇怪是無論天與地,一塊石頭、一株小草,都像跟他是相連地活著般,而自己則成為它們其中的一份子,再不是兩不相關(guān)??苤傩闹写笃?,暗忖原來氣機(jī)發(fā)動后,世界竟會變得煥然一新,就在這時,一股無以名之的狂喜涌上心頭,令他跳了起來。
寇仲首先想起徐子陵,大叫一聲,高嚷道:“小陵,我練成第一重了,看!我的身體多輕,可以翻筋斗了?!?br/>
連翻兩個筋斗后,飛奔著去找自己的好兄弟。事實上即使請齊當(dāng)代所有見聞廣博的武學(xué)大宗師來,也不知兩人究竟練成什么東西。甚至寫出《長生訣》的作者,亦要為兩人現(xiàn)在的情況瞠目以對。不過兩人確因而改變了體質(zhì),但若說動手對陣,只要來個普通的會家子,足可打得他們跪地求饒。可是由此發(fā)展下去,兩人的內(nèi)功勁氣可達(dá)到什么境界,誰都說不上來。
徐子陵聽到他呼叫聲,逐漸回醒過來,仍是浮在水面,全身暖洋洋的,沒有一點(diǎn)寒冷感覺,忙爬上岸來。
接著是一震跪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美麗倍增的世界。
由那天開始,兩人以為練通九玄大法第一重的境界,又對那晚的痛苦記憶猶深,暫不敢練功,卻再耐不住性子,早上起來往外狩獵,到日落西山返回谷地,無論如何疲倦,只要一覺睡醒,立時疲勞盡去。
這天醒來,寇仲扯著徐子陵來到傅君婥墳前,說道:“我們這樣下去,娘必不高興,何況她還想我們?nèi)⑵奚?,建立功業(yè),成為不平凡的人。”
徐子陵默然片晌,點(diǎn)頭道:“我也想到外面闖闖,不過我們雖練出點(diǎn)門道來,但比起真正的高手,相差仍是不可以道里計,若做個帳前小卒,自覺又不甘心,娘這么厲害,我們怎也不可丟她的面子。”
寇仲笑道:“這個當(dāng)然,正如娘說,宇文化及對《長生訣》是志在必得,定不肯放過我們。說不定已使人畫下圖像,全國懸賞,所以我們?nèi)皂毐鼙茱L(fēng)頭,本來最好是在這里,不過若這么下去,我們定會變成野人?!?br/>
徐子陵道:“你有什么計劃?”
寇仲胸有成竹道:“我們先把《長生訣》找個地方埋了它,然后往南走,見到什么城鄉(xiāng)縣鎮(zhèn)就設(shè)法留下,看看可否找到工作,打聽清楚形勢,然后繼續(xù)我們投靠義軍的大計?!?br/>
徐子陵不知如何,亦很想出外闖蕩一番,當(dāng)下拜祭了傅君婥,埋好《長生訣》,取回衣服穿上,袋好銀兩,離開這令他們心傷魂斷、永世都忘不了的美麗小幽谷。
這時已是秋天,天氣清爽。兩人終是年輕,逐漸由傅君婥慘死的打擊恢復(fù)過來,開始有說有笑,更由于初窺武技的堂奧,對自己的信心亦壯大起來。往南走了七天,遇上一條小村,只有十多戶人家,其中有燈火的只兩三家,可知此處人家在戰(zhàn)亂頻仍下,都是生活困苦,惟有儉省過活。兩人有點(diǎn)重回人世的感覺,朝村莊走去,驀地犬吠之聲大作,頓時群犬相應(yīng),好幾頭巨犬還此進(jìn)彼退,互相壯膽地朝他們移來。
兩人暗暗心驚提防,幸好有村人出來,喝散群犬,還熱情招呼他們留宿一宵。翌晨他們留下宿錢,問清楚附近最大鎮(zhèn)縣的方向,又上路去。再走十多天,來到浙水西端新安郡南的一個叫翠山的大鎮(zhèn),約有兩千多戶人家,位于鄱陽湖之東,人丁頗為興旺,石橋瓦屋鱗次櫛比,是繁盛的江南水鄉(xiāng)鎮(zhèn)市,規(guī)模雖只有丹陽的四分之一,更沒有高墻城門,但兩人一見就生出想留下來的心意。最吸引他們是鎮(zhèn)上婦女衣著講究,無論剪裁和文繡都表現(xiàn)出水鄉(xiāng)女兒的玲瓏與巧思。更令他們高興的是她們都披上繡花卷膀、足著繡花鞋兒,腰束多褶裙,越顯得嬌嬈多姿,成群結(jié)隊地招搖過市,看得他們心都癢起來。尤其是現(xiàn)在囊內(nèi)頗有幾個子兒,非是以前的窮混混,心情大是不同,胸膛挺直多了。
兩人找到間看來不太昂貴的小旅館,要了個小房間,提心吊膽地往鎮(zhèn)公所摸去,若見到有自己尊容的畫像懸賞,只好立即逃之夭夭。鎮(zhèn)上商店大多為前店后坊,樓上住人,作坊和貨倉靠水,充分利用河道的運(yùn)輸之便。到鎮(zhèn)公所后,只見貼滿征兵募卒的文告,卻不見任何懸賞的榜文,兩人心花怒放,一聲歡呼,大模大樣沿街游賞。一群年輕女子笑嘻嘻地迎面而來,見到兩人各具奇相,體格軒昂,登時眉挑目語,逗得兩個小子心花怒放。自出生以來,兩人還是首次得到來自異性的賞識,登時信心大增。事實上在山谷隱居的這個夏季,由于大量的運(yùn)動和上乘功法的修煉,又正值他們處在青春發(fā)育期,兩人不但長得更高壯,最顯著是神氣上的表現(xiàn),使他們散發(fā)出某種難以言喻的少男魅力。兩人很快便給水鎮(zhèn)濃厚的民俗鄉(xiāng)情征服,暗忖就算留在此處,娶妻生子,也是不錯。當(dāng)日在揚(yáng)州之所以整天作發(fā)達(dá)幻夢,皆因不滿于現(xiàn)狀,又飽受欺凌,現(xiàn)在到了這好像世外桃源的地方,民風(fēng)淳樸,感覺新鮮之極,于是立時改變心意,不作投軍之想。
寇仲瞥見一塊寫著“留春院”的大招牌,摟著徐子陵的寬肩擠眉弄眼道:“小陵,你也差不多十六歲,我卻快十七歲,人家有些年方十四便娶小媳婦,而我們到現(xiàn)在仍是童男之身……”
徐子陵不耐煩道:“我知你的意思,有了銀兩,你這小子還不渾身發(fā)癢嗎?我并不反對撥出部分來作為開光費(fèi),但至少要待我們找到工作,安頓下來,才研究怎樣去尋歡作樂,而且那可是娘留給我們的老本,足可夠我們興建間頗像樣的樓房,還可經(jīng)營間小店鋪,絕不可妄充闊綽把它花光?!?br/>
寇仲見他不是真的反對,喜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讓我們先去大吃一頓,再探聽一下有什么工作正欠缺人手?!?br/>
兩人來到一間飯館之前,正要進(jìn)去,一位壯碩如牛的漢子旋風(fēng)般沖出來,夾著包袱,轉(zhuǎn)左而去,一個矮瘦老漢追出來,大叫那漢子的名字,但那漢子頭也不回,徑自走了。矮瘦老漢頹然坐了下來,靠著鋪門,狠狠咒罵。
兩人一頭霧水,正要入店,那老漢尖聲道:“今天不開鋪,以后都不開鋪。”
他們這才知道他是飯館的老板,看他滿身油污,就知是兼上伙頭之職。
寇仲最是好奇,問道:“為何以后都不開鋪?”
老漢斜斜兜兩人一眼,悶哼道:“那敗家子都走了,我女人又在上月過身,一個人怎么理這間大鋪子?”又垂頭嘆氣道:“若說造飯手藝,我老張認(rèn)第二,誰敢認(rèn)第一,什么團(tuán)油飯、清風(fēng)飯、玉井飯,我老張哪一樣不是拿手本領(lǐng),偏這敗家子不懂繼承絕技,整天嚷著要去參軍立功,你看,另日他變了個乞兒回來,我絕不會養(yǎng)他!我索性回到鄉(xiāng)間去,讓他想尋我也尋不到?!?br/>
兩人交換個眼色,同時蹲下來??苤俚溃骸澳翘上?,這么一大間鋪子就此關(guān)門,不如你雇用我們作幫手,同時又做你的徒兒,那么張公你的絕技將不會失傳。至多我們收順些兒,每個月要你兩百個五銖錢吧!”
老張大感愕然,上上下下打量兩人好一會,好奇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寇仲胡謅一番后,老張道:“是否兩個人一共二十串錢?”
每串十錢,二十串是二百錢,這在一個人來說已是非常微薄的工資,而兩個人只給二百錢,更是太過刻薄,難怪老張逼走兒子。
寇仲只想學(xué)他的造飯之技,好得將來用以營生,不過他亦是精于數(shù)口的厲害角色,想也不想道:“要包吃包住?!?br/>
老張瞇起老眼怪聲怪氣道:“包吃包住可以,但一切打掃雜務(wù),全由你兩個一手包辦?!?br/>
寇仲笑道:“成交!現(xiàn)在我們正餓得要命,這餐自然是入張老板的數(shù)。”
就是這樣,兩人搬到老張飯館樓上他兒子空下的房間居住,每天天未亮便起床工作,到午膳后老張關(guān)鋪睡午覺,兩人負(fù)責(zé)去買貨提貨,晚飯關(guān)門后,老張洗澡睡覺,他們則洗碗打掃,忙個不亦樂乎,不要說去青樓開光,連睡覺的時間也不大足夠。不過老張的造飯手藝確有真實本領(lǐng),名聞當(dāng)?shù)?,路過的商旅均樂于光顧。飯館只賣三種飯,就是老張?zhí)徇^的“團(tuán)油飯”、“清風(fēng)飯”和“玉井飯”,但老張卻不是技止于此。有了寇仲和徐子陵后,他亦不時接些上門到會的生意來做。兩人由于有心偷師,兼之老張年老力衰,日漸倚重他們,便逐點(diǎn)逐滴地把他的烹飪絕活傳給他們。
三個月下來,他們已充滿信心,認(rèn)為可自展拳腳了。另一方面,卻逐漸對這個行業(yè)厭倦起來。使他們舉棋不定,和一時提不起離開的決心,是怕撇下老張,會使他禁受不起。這晚兩人關(guān)鋪之后,趁老張到樓上去,商議起來。
寇仲道:“我們是否決定不再去投靠義軍,又或不做什么武林高手?”
徐子陵攤在椅內(nèi),嘆道:“這樣忙得昏天黑地,沒有一點(diǎn)空閑的生活,看來不是那么有趣。”
寇仲道:“假若如此,我們在此多待三個月,過了年關(guān)和春分,到天氣回暖,便離開這里?!?br/>
徐子陵苦惱道:“但我又有點(diǎn)不舍得呢!”
寇仲苦笑道:“我也有點(diǎn)舍不得,不過我卻有個想法,所謂男兒志在四方,我們何不到嶺南投靠宋家,宋魯對我們可是相當(dāng)不錯,若能拜他為師,我們說不定真可完成我們的夢想呢?!苯又а狼旋X道:“若能練成武功,我第一個就要宰了宇文化及那奸賊?!?br/>
徐子陵凄然道:“昨晚我又夢到了娘,她怪我沒有志氣,不敢為她報仇?!?br/>
寇仲長呼一口氣,斷然道:“我們實在太膽小,不算得男子漢大丈夫,打不過最多是死,這些日子既怕練功辛苦,又怕會走火入魔,不敢繼續(xù)下去,怎對得起娘。我決定由明天開始,改過自新,重新練功,將來不宰宇文化及誓不罷休?!?br/>
徐子陵眼中頓時閃過前所未有的精芒,伸手和他緊握道:“你有此決定,我整個人都舒服起來,我們在揚(yáng)州時志比天高,怎可忽然變成縮頭烏龜呢?不如明天就走。”
寇仲奇道:“為何剛才你的眼睛忽然亮起來,就像娘生前那種眼神?!?br/>
徐子陵愕了片晌,沉吟道:“說真的,雖然我沒有蓄意練功,但每到晚上躺下來,腦海會浮現(xiàn)出那運(yùn)功行氣圖,隨而自動練起功來。”
寇仲懊悔道:“早知我也像你那樣勤練不輟便好了,此后可不能荒怠下去。好吧!明天我們立即上路?!?br/>
徐子陵沉吟道:“誰去跟老張說呢?”
寇仲苦笑道:“一起去吧!這孤寒鬼也該受點(diǎn)教訓(xùn)吧!”
翌晨兩人天未光背著包袱踏上征途。就是這個突然而來的決定,改變了他們的命運(yùn),也改變了天下和武林的命運(yùn)。目的地是大隋國的東都洛陽。當(dāng)日宋魯曾說過到四川辦妥事后,會到洛陽去尋找傳說中的和氏璧。由于這非是十天半月可以做到的事,所以雖事隔半年,他們?nèi)韵氲铰尻柵雠鲞\(yùn)氣,看看可否遇上宋魯。愈接近長江,他們愈感受到戰(zhàn)亂的壓迫,道上不時遇上逃難的人,問起來則誰都弄不清楚是躲避什么人,根本分不清是隋軍還是義軍。這天來到一個小縣城,找到間小旅館,睡到午夜,忽然街上人聲鼎沸,一片混亂。兩人知道不妥,忙收拾行囊,趕到樓下,扯著正要離開的其中一個客人詢問。
那人道:“杜伏威在東稜大破隋軍,進(jìn)占?xì)v陽,卻想不到他的軍馬這便來了。”說罷惶然而去。
兩人想不到歷陽這么快失守,立時破壞他們到歷陽乘船北上的大計。來到街上,只見人車爭道,搶著往南方逃走,沿途呼兒喚娘,哭聲震天。兩人雖是膽大過人,終仍是大孩子,感染到那種可怕得似末日來臨的氣氛,登時心亂如麻,盲目地隨人流離開縣城。路上布滿擠跌拋棄下來的衣服、家具、器皿和鞋子,什么東西也有,可知情況的混亂。兩人死命拉著對方,怕給人潮擠散。出到城外,漫山遍野都是照明火把和逃避戰(zhàn)禍的人,想不到一個小小縣城,平時街上疏疏落落,竟一下子鉆了這么多人出來。
寇仲拉著徐子陵,改變方向,由支路離開大隊,沉聲道:“我們?nèi)允且鄙?,只須避開歷陽。”
徐子陵點(diǎn)頭道:“理該如此,我們小心點(diǎn)就行?!?br/>
兩人掉頭繞過縣城,繼續(xù)北上。離開翠山,他們還是首次走夜路,出奇地發(fā)覺借著微弱星光,足可清楚看到路途。走了個許時辰,前方漫天火光,隱有喊殺之聲傳來,嚇得兩人慌不擇路,遠(yuǎn)遠(yuǎn)繞過,就是這個改變,使他們完全失去方向的感覺。到天明時,他們來到一個小村莊處,正想找人問路,驀地蹄聲大作,一隊人馬由山坡沖刺而來,兩人大吃一驚,忙躲進(jìn)附近的草叢里。這批約六十人的騎隊,一看他們雜亂無章的武士服,便知道必是義軍,人人臂掛綠巾,甫進(jìn)村內(nèi)先射殺幾頭撲出來的犬只,接著逐屋搜查,把村內(nèi)百多男女老幼全趕了出來,一時雞飛狗走,呼兒喚娘,哭喊震天,使兩人不忍目睹。若有蓋世武功,這時便可出去主持正義。他們卻也想到,縱管武技強(qiáng)橫如楚霸王項羽,最后還不是落得烏江自刎的結(jié)局。在這動蕩的大時代中,個人的力量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綠巾軍把村內(nèi)男女分兩組排列,團(tuán)團(tuán)散開包圍,防止有人逃走。兩人終于明白為何聞得義軍將至,整個縣城的人要逃得一干二凈。慘在此等鄉(xiāng)村消息不靈,兵臨村內(nèi)時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兩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看到那些持刀拿戟的義兵人人都像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大氣都不敢吐出半口。尤其他們離最接近的義兵只有五十多步遠(yuǎn),實是危險之極。
其中一個看來是義軍頭子的,在四名親隨左右護(hù)翼下,策騎來至排列村男的人堆中,把精壯的挑選出來,趕到一邊,另有人以繩子把他們綁成一串,非常橫蠻無道。遇有反抗者,馬鞭立時狂抽而下,打個半死。兩人看得臉青唇白,悲憤莫名。母親妻子見到兒子丈夫被人拉去作伕役,發(fā)出陣陣令人不忍卒聽的呼號悲啼??墒悄切┧^義軍則人人神情兇悍,沒有絲毫惻隱之心。
那軍頭挑完男丁,經(jīng)過那些女眷小孩時,忽地勒馬停定,以馬鞭指著其中一名村女喝道:“你出來!”
村民立時一陣騷亂,卻給義軍迅速喝止,當(dāng)然免不了有幾個倒地受傷的人??苄靸扇丝吹庙{欲裂,又知此時挺身而出起不了什么作用。至此方知道投靠義軍的想法,是多么愚昧天真。那村女被拖了出來,果然長得頗有秀色,身材豐滿,難怪軍頭心動了。
軍頭吃吃淫笑之時,在旁邊一名年輕義兵冷冷道:“祈老大,杜總管有命,不得奸淫婦女,祈老大現(xiàn)在臨崖勒馬,仍來得及?!?br/>
這人滿腔正義,又敢以下犯上,兩人想不到義軍中有此人物,心中喝彩。
祈老大冷哼道:“李靖你少管閑事,現(xiàn)在我是奸淫婦女嗎?我是要把美人兒帶回家去,明媒正娶,納她為妻,杜爺難道連婚嫁都要管嗎?”
李靖正要說話,村女一口咬在抓著她的綠巾兵手背處,那綠巾兵吃痛放手,村女不知哪里來的氣力,狂奔出重圍,朝著寇徐他們的方向奔來。四名綠巾兵立時笑罵著策騎追來??苄靸扇丝吹酱迮文樕掀嗷痰谋砬椋科鹆x憤,哪還顧得自己安危,就地?fù)炱鹗^,跳了出來,朝已追上村女的綠巾兵擲去。以前在揚(yáng)州城,他們最厲害的武功就是擲石頭,所謂功多藝熟,頗有準(zhǔn)繩,這刻毅然出手,又在對方猝不及防之下,兩名綠巾軍胸口中石,竟跌下馬來。此時那村女終于力竭,朝地上倒去。
寇仲忽覺自己渾身是勁,體內(nèi)真氣激蕩,似乎老虎也可以打死兩頭,所擲出的石頭,比以前更是勁道倍增,大感興奮下叫道:“小陵救人搶馬?!?br/>
石頭連珠擲出,另兩名綠巾軍剛要彎弓搭箭,已臉頰中石,慘嘶倒地。蹄聲轟鳴下,眾綠巾兵見狀立即空群而至。徐子陵已摟起村女,正愁不知如何上馬,眼見眾兵趕來,心中一急,忘了自己不懂武功,竟急急追上正往前沖去的戰(zhàn)馬,還摟著那似是輕如無物的村女飛身上馬,豈知輕易地就穩(wěn)坐到馬鞍上??苤僖嗵狭硪黄ヱR,一夾馬腹,可是戰(zhàn)馬竟然人立而起,把他掀倒地上。徐子陵上馬后那馬兒亦團(tuán)團(tuán)打轉(zhuǎn),無法驅(qū)策前奔。那些綠巾軍迫至二十步許處,前頭的幾個人彎弓搭箭,不過怕傷及馬兒美女,都忍住不發(fā)。
徐子陵大叫道:“仲少快來!”
寇仲不知所措的聞呼狂竄而起,竟凌空跳上徐子陵的馬背,摟著徐子陵的腰,大叫道:“快走!”
就在這急得使人黑發(fā)變白的當(dāng)兒,村女接過馬韁,一聲嬌呼,小腳蹬在馬腹處。戰(zhàn)馬一聲狂嘶,箭般前沖,載著三人,眼看要撞上樹林,豈知林內(nèi)竟藏有一條泥路,左彎右曲,瞬眼間把并不熟路的賊兵拋在后方??苤俸托熳恿晖瑫r怪叫歡呼,后者此時才醒起正緊摟著那陌生姑娘香軟的身體。俏村女不但騎術(shù)精湛,對附近地形更是了如指掌,穿林過野,上丘下坡,涉水登山,敵方追騎的聲音終沉靜下來。三人正高興之際,驀地戰(zhàn)馬失蹄,把他們拋到草叢處,狼狽不堪。當(dāng)爬起來時,美村女驚呼一聲,拼命掩著胸前,原來衣服被勾破了,露出大截雪白的胸肌。兩人嚇得忙背轉(zhuǎn)身去。
寇仲見她長得只比他們矮了三、四寸,把包袱往她拋過去,說道:“衣服都是干凈的,揀件出來換上吧!我們是不會偷看的?!?br/>
窸窸窣窣,不片刻村女含羞道:“換好了!”
兩人轉(zhuǎn)過身來,一時都看呆了眼,暗忖原來她長得這么好看。村女年約二十,雙瞳漆黑,皮膚則非常白皙,穿上男裝,別有一番神采韻味。
村女指向他們招了招手,低聲道:“隨我來!”
兩人回頭看了眼口吐白泡、命不久矣的戰(zhàn)馬,心中暗嘆,悵然隨她去了。
走了足有半個時辰,村女帶著他們到達(dá)山上一個隱蔽的洞穴內(nèi),著兩人坐下,垂首道:“多謝兩位好漢仗義相救,小女子不勝感激。”
兩人被她尊稱好漢,立時飄飄然如在云端,同時心中大奇,這女子的外貌不像村女,談吐更不似是在窮鄉(xiāng)僻壤長大的人。
俏村女見兩人瞪大眼睛,一臉疑惑的神情,更發(fā)覺兩人雖長得魁梧,但事實上仍只是兩個年紀(jì)比自己還少的大孩子,一臉天真無邪,不覺畏羞之心大減,柔聲道:“奴家叫素素,并非曾家村的人士,只因與主人失散,逃到那里,被曾家村的人好心收留下來的?!?br/>
寇仲釋然道:“素素姐姐長得那么美,不管好心不好心,自然也有很多人爭著收留你。”
素素俏臉一紅道:“不是那樣哩!”
徐子陵見寇仲開始口無遮攔,瞪他警告的一眼,問道:“姐姐在那里住了多久,為何對環(huán)境如此熟悉?”
寇仲笑道:“姐姐的馬術(shù)真是了不起?!?br/>
兩人一向受人賤視鄙屑,所以若有人稍對他們好一點(diǎn),便心中感動。現(xiàn)在忽然有了這位視他們?yōu)橛⑿鄣那谓憬?,那種新鮮興奮的感覺,可想而知。
素素不知如何,俏臉更紅了,輕聲道:“我在曾家村只住了一個月,卻試過多次隨村人到這里來行獵,至于騎術(shù)嘛!都是我家小姐教的。你們是否未騎過馬呢?”
兩人大感尷尬,暗忖那有不懂騎馬的英雄好漢。
寇仲干咳一聲,岔往別處道:“姐姐的小姐原本住在什么地方?”
素素被兩人姐姐前姐姐后地叫個不亦樂乎,心中歡喜,溫柔地說道:“我的小姐乃翟讓老爺?shù)莫?dú)生女兒翟無瑕,當(dāng)日我們的隊伍被人襲擊,混亂中走散了,不過我家小姐武功高強(qiáng),理該無事,現(xiàn)在應(yīng)回到滎陽去了?!?br/>
兩人立時動容。他們這三個月內(nèi)在飯館棲身,每天都由商旅處聽到各種消息謠言,其中常被提起的就是翟讓和他的頭號大將李密。翟讓人稱“大龍頭”,乃瓦崗軍的首領(lǐng),六年前與手下另一猛將徐世勣在瓦崗寨起義,據(jù)地稱王,屢敗隋兵,卻被隋將張須陀所制,未能擴(kuò)張勢力。去年李密投翟讓,使翟讓實力倍增,李密更在滎陽大海寺?lián)羝扑遘?,襲殺張須陀,瓦崗軍自此聲勢大盛,隱然有天下義軍之首的聲勢,被多路人馬尊之為大龍頭,確是非同小可,想不到這位美姐姐竟是翟讓女兒的小丫環(huán)。
寇仲訝道:“滎陽不是在東都洛陽之東百里許處嗎?離這里這么遠(yuǎn),姐姐怎會溜到這兒來呢?”
素素答道:“小姐要到歷陽聽天下第一才女尚秀芳唱的戲,豈知泄漏消息,未到歷陽便出事,若非姐姐馬快,將無緣在此遇上你們?!?br/>
不知不覺間,她亦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就在此時,一聲輕咳,起自洞口。三人聞聲大駭,朝洞口望去。只見一位高挺雄偉,年在二十三、四間的壯碩漢子,走了入來??苤俸托熳恿晏似饋?,雙雙擋在素素身前。
寇仲定睛一看,失聲道:“你不是那個叫李靖的人嗎?”
來人正是曾出言斥責(zé)綠巾軍兵頭的李靖,他長得并不英俊,臉相粗豪,但鼻梁挺直,額頭寬廣,雙目閃閃有神,予人既穩(wěn)重又多智謀的印象。
李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與他黝黑粗糙的皮膚形成強(qiáng)烈的對比,點(diǎn)頭訝道:“我正是李靖,這位小兄弟的眼力真厲害,當(dāng)時你和我間相隔至少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竟能認(rèn)得李某的樣貌,故目下可以一口叫出來。但看你們的身手,卻不像曾習(xí)武功的人,此事確非常奇怪?!?br/>
兩人心中凜然,李靖憑寇仲一句話推斷出這么多事來,可知他的識見和智計。
素素顫聲在后方道:“最多我隨好漢你回去吧!千萬別要傷害他們?!?br/>
李靖哈哈笑道:“只憑小姐這么有情有義的一句話,我李靖拼死也要維護(hù)你們。三位放心,我只孤身找來,那祈老大已被李某暗里射殺,如此奸淫邪惡之徒,留在世上只會多害幾個人。”
寇仲看他的體型氣度,曉得他兩人合起來也不是對方對手,何況對方還身攜長刀弓箭,不過他既說射死祁老大,又說拼死也要保護(hù)他們,該沒有騙他們的理由,放松戒備道:“李大哥請坐!”
李靖解下背上弓矢,放下佩刀,來到三人間坐下來,待各人坐好后,微笑道:“我本早該來了,但為要給你們掃去蹄印足跡,費(fèi)了點(diǎn)時間。”
徐子陵與寇仲對望一眼,駭然道:“我們倒沒想及這點(diǎn)?!?br/>
李靖欣然拍他一記肩背,另一手豎起拇指贊道:“見義勇為,不畏強(qiáng)勢,是好漢子的行為。更難得你們尚未成年,竟有此膽量智計和身手,將來必是超凡人物?!?br/>
接著對素素道:“小姐的騎功很了得!”
三人得他夸贊,同時臉紅,亦對他大生好感。素素道:“那些綠巾兵會否遷怒曾家村的人呢?”
李靖若無其事道:“這是我第二個遲來的原因,是要釋放那些無辜的村民,殺祈老大和他那幾個跟班走狗只不過喝幾口熱茶的工夫而已?!?br/>
素素雖是歡喜,但亦為他把殺人完全不當(dāng)作一回事而駭然。
李靖淡淡地說道:“殺人始能奪馬,卻只帶了兩匹馬來,因預(yù)估不到小姐并非曾家村的人,但現(xiàn)在見到小姐,才知尚欠一匹馬呢?!?br/>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佩服,李靖確是智勇雙全的人物,亦不由對他有點(diǎn)害怕。
李靖用心打量他兩個幾眼后,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是個天下大亂的時代,在刀兵相對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夠心狠手辣的人都要被淘汰。故只要我們認(rèn)清目標(biāo),定下自己的原則,分清楚是非黑白,敵友之義。便可對得住天地良心?!?br/>
兩人點(diǎn)頭受教。
素素道:“那些還沒殺的人是否仍在找尋我們?”
李靖微笑道:“主要是在尋我算賬,杜伏威名氣雖大,卻不是爭天下的料子,既縱容手下,又貪眼前小利,這么強(qiáng)行拉伕入伍,弄得天怒人怨,村鎮(zhèn)荒棄,實是飲鴆止渴的下下之策,我起始還當(dāng)他是個人物,現(xiàn)在可看通看透?!?br/>
寇仲最愛談“義軍經(jīng)”,只因徐子陵興趣不大,苦無對象?,F(xiàn)在碰到李靖這“內(nèi)行人”,喜問道:“李大哥認(rèn)為目下哪支義軍最有前途呢?”
徐子陵思慮周密,想起素素應(yīng)可算是翟讓方面的人,提醒道:“仲少,不要亂說話?!?br/>
李靖見徐子陵以素素為對象并不停向寇仲打眼色,訝道:“小姐是哪一方的人呢?”
素素忙道出身世,然后道:“小婢對天下大勢的事一概不知,你們勿要因我說話有所顧忌?!?br/>
李靖顯然很看得起寇仲和徐子陵,正容道:“縱觀現(xiàn)今形勢,雖說義軍處處,但算得上是出色人物的卻沒有多少個,現(xiàn)在聲勢最盛的首推‘大龍頭’翟讓,不過翟爺?shù)氖窒麓髮⒗蠲?,聲勢尤在他之上,又深諳兵法,如此主從不明,將來必會出事?!?br/>
素素色變道:“怎么辦好呢?”
李靖沉聲道:“小姐若信李某之言,該從此脫離翟家,免致將來有舟覆人亡之禍?!?br/>
素素凄然道:“小婢自幼賣入翟家,那時老爺還在東郡當(dāng)法曹,后來他因殺死權(quán)貴之子,被判死刑,逼不得已下反出來起兵自立。而且小姐對我情如姊妹,我怎可離棄她呢?”
寇仲咋舌道:“原來翟讓仍未算最厲害,那么李密是否最有前途?”
李靖啞然失笑道:“‘最有前途’四個字用得很有趣,可見小兄弟他日必是雄辯滔滔之士。這話說得不錯,李密不但是當(dāng)今有數(shù)的武林高手,更是用兵如神的兵法家,為人亦有領(lǐng)袖魅力,是可問鼎天下的人物。問題在對手太多,首先就有四姓大閥,均是人才輩出,決不會坐看隋室天下落在異姓人手上,此種門閥之見,根深柢固,誰都沒法改變。而四閥最優(yōu)勝的地方,是屢世顯宧,精于治國之道,豈是一般起義的山野之民所能及,杜伏威就是最好例子,縱是武功高強(qiáng),亦難成大器?”
兩人同時想起宇文化及,露出憤恨之色。
李靖訝道:“李某尚未請教兩位小兄弟的姓名呢!”
寇仲和徐子陵知道給他看破心事,故想從他們的姓名來歷加以推測。
徐子陵報上兩人名字,坦然道:“宇文化及殺了我們的娘,所以我們要找他報仇?!?br/>
李靖哪想得到其中曲折,還以為宇文化及真?zhèn)€害死他們的娘,就像楊廣累得許多人民家破人亡那種慘況,其后再經(jīng)徐小陵解說清楚,才知備細(xì),不禁肅容道:“兩位小兄顯然入世未深,須知江湖上有句話叫‘逢人只說三分話’,很多表面看來很可靠的人,說不定在某一形勢下忽然成了敵人。那你以前曾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因由。”
兩人點(diǎn)首受教,素素感動道:“李大哥對他們真的很好。”
李靖灑然道:“能讓李某一見投緣的人少之又少,一見死心的則多不勝數(shù)。這世上很多看似絕無可能的事,都是由有志氣的人一手締造出來的,布衣可封侯拜相,甚至榮登皇座;一無所有的人可以成為富商巨賈,此種事早不乏先例,故你們大可以此自勉?!?br/>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眉飛色舞。與李靖的一席話,就像在黑夜怒海里驟遇照明燈,使他們看到希望和目標(biāo),重新振起因傅君婥之死而遭受沉重打擊的志氣。
李靖續(xù)道:“翟讓、李密之外,眼前最有聲勢的還有王薄、竇建德和杜伏威,這三股勢力是最……最有前途?!?br/>
寇仲見以李靖這種見多識廣的人物亦要采用他的句語,大感得意,說道:“杜伏威你評過了,王薄和竇建德又是什么厲害的家伙?”
素素“噗嗤”一笑道:“竟說人是家伙?!?br/>
李靖莞爾道:“寇小兄仍有童真嘛!王薄乃長白派第一高手,被稱為武林中的‘鞭王’,自稱‘知世郎’,所作《無向遼東浪死歌》,深入民心,亦懂掌握民心,故極受山東民眾支持,比杜伏威稍勝一籌?!鳖D了頓再道:“若翟讓和李密內(nèi)訌,那代之而起的必是清河人竇建德無疑,此人乃河北黑道霸主,掛名當(dāng)過里長,后因家族親友被楊廣派人殺個干凈,憤然加入高士達(dá)的起義軍,高士達(dá)戰(zhàn)死,這支起義軍落到他手上。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手下有十萬之眾,據(jù)高雞泊為基地,勢力直貫黃河,不容輕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