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的冰霰斷斷續(xù)續(xù),一點一點地在裸露的地面上拼出整塊薄冰。
兵工廠里的轟鳴與鏗鏘聲持續(xù)不斷,夜歌卻提前走出了兵工廠。也只有他這個兵工廠里最好的總工才有做完任務(wù)提前下班的特權(quán),即便如此,他最近這兩天的曠工也引起了管理層的不滿,光是出門的這條路上他就被警告了三次。
獨自走在街巷中,夜歌雙手揣在口袋里,低頭沉默著,沒有人知道此時他的右口袋里裝著一塊指甲大小的白玉片。為小豆子攢了這么久的錢,其實就是為了這塊白玉片,這塊白玉片就是——
神紋!
就是這塊玉片,決定著這個世界的等級。
不知不覺間,夜歌來到了王半仙家中。
在夜歌不計代價的砸錢之下,房間異常溫暖,而小豆子身上纏著的也是最干凈的紗布,上面敷著最好的藥品,可這一切都不能阻止小豆子傷口的感染。自從夜歌冒險帶著小豆子去了一趟“割袍墻”,小豆子就再沒有睜開眼過。
王半仙看了夜歌一眼,很平靜地說道:“就看今晚了,挺過去就過去了。”
因傷口感染而死的人,王半仙見過太多了,他非常清楚小豆子是挺不過去的,而他也相信夜歌也非常清楚。
夜歌站在床前,看了良久,最后轉(zhuǎn)身離開。
“你去哪,不在這陪著她了?”王半仙問道。見夜歌沒有回話,王半仙不由得嘆了口氣。“你去茶館找朝叔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沒找過朝叔,這是朝叔也沒法子的事情。”
……
除了陰陽區(qū)里住著的棄民區(qū)管理者們,整個黑鐵城棄民區(qū)第三區(qū)唯一有點人氣的地方應(yīng)該就是這座茶館,甚至有不少在清晨路過茶館時會行禮以示尊敬。
“朝叔。”夜歌推開門,照例給朝叔倒了一杯泡過不知多少遍的粗樹葉。
坐在椅子上的朝叔是個名副其實的老人了,他睜開眼,接過“茶”,笑著說道:“你這個小鬼頭可是有一段時間沒來看我了。”
夜歌勉強笑著點了點頭。
“坐吧。”朝叔示意夜歌坐下。
“朝叔,聽說你之前是神民。”夜歌直接問了最敏感的問題。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有所猜測,但沒有人敢說。不管發(fā)生任何事情,神民都是神民,不可能變成棄民。倘若朝叔真的是神民卻待在棄民區(qū)里,被發(fā)現(xiàn)了就會被以“有辱神民”之名處死。
朝叔沒有回答,顯得很平靜。
“神民就一定能活的很好嗎?”夜歌認真地問道。
“你抬頭看。”
夜歌抬頭望去,眼前只有很低的樓板。
“看到什么了?”
“樓板。”
“是樓板,還是低樓板,真他媽的低的樓板!”朝叔有些憤怒地說道。“你能看到神嗎?”
“不能。”
“去他媽的神民、棄民!”一向和藹可親的朝叔竟表現(xiàn)出了出奇的憤怒。
“朝叔,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夜歌說道。
朝叔笑了笑,緩慢地說道:“你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其實小豆子的事情,朝叔早已經(jīng)知道,否則警署也不會沒有去調(diào)查夜歌他們,夜歌也沒有那么輕松就可以弄到紗布、藥品。
夜歌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這么心亂,可他還是不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神民也好,棄民也好,重要的不是哪一種身份,而是你自己到底過得好不好。神民好不好,要去問神民;你好不好,要問你自己;小豆子好不好,要問小豆子。路,是你自己選的,好不好要你自己說了才算。”
夜歌低頭沉默著。
“既然你有主意了,那就去做。朝叔信你,你也要信你自己。”
“朝叔,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嗎?”夜歌有些吃驚地問道。
“你是我養(yǎng)大的,你什么心思我會不知道嗎?”朝叔平靜地看著夜歌。
平靜,是一股力量。
夜歌看著朝叔的眼神,鄭重地說道:“謝謝,朝叔。“
“去吧。”朝叔看著夜歌的身影離去,沉默起來。“這些事本該是朝叔去做,畢竟你還是個孩子,可朝叔實在是不愿再讓你卷進來了,他們已經(jīng)追上來了。或許當(dāng)初教你‘霸王八式’就是個錯誤……”
告別了朝叔,夜歌又回到了王半仙家,背起了陷入昏迷的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