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來,謝弈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次天水城。和初次來的時候差不多,他會賣一些東西,劍、匕首、布匹、藥材,換了錢再買些別的東西回山里。江瑞霖是他在山外邊唯一的朋友,每次出山他都會先去江家綢緞莊找她。
“謝弈和我認識的人都不一樣。他正直、熱心、純凈,他對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抱著善意,他會用最美好的心情來迎接每一個日夜。”提起往事,江瑞霖臉上終于有了笑容,“我喜歡他,我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婚約,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這種感情旁人或許無法理解,但她很確定,謝弈值得,她不后悔。
靈夙和她身后叫阿湛的男子一直沒說話。對于江瑞霖說的這些,他們始終是一副局外人的姿態(tài),不好奇,也不追問。
江瑞霖就像是在自言自語,繼續(xù)講述著她的故事。提到謝弈,她眼睛里有亮光閃爍:“我和他見面次數不多,但我們都能感受到彼此強烈的愛。”
兩個多月前,謝弈再次來到天水城,他發(fā)現(xiàn)了江瑞霖的異常。她總是心不在焉,像是藏著什么心事。在他多次追問下,江瑞霖道出實情,方家派人來下聘了——再過半年就是她和方二公子的婚期。
她畢竟是已經訂過親的人。可是她很不甘心,只要她一天沒嫁人,她和謝弈就還有機會。于是她大膽地向謝弈提出:“你帶我走吧,去你老家。”
“我……”謝弈支支吾吾,“你若是走了,你家人怎么辦?”
“沒事的,爹娘向來疼我,等我們成完親回來,他最多也就是生氣責備幾天。你人那么好,我爹娘一定會喜歡你的。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不就是這樣么,文君的父親最終也接受了他們。”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謝弈不解,“是誰?”
“漢朝大才子司馬相如,你不知道他們的故事?”
謝弈搖頭。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愿此生不負。”
“有謝郎這句話,阿霖此生足矣。”
江瑞霖決定為自己的幸福冒一次險。她早就想好了,方大人和爹爹是故交,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他應該不會大動干戈。再說了,她和方二公子根本沒見過面,沒準人家也壓根不想娶她。
熟料,她收拾完行李,謝弈卻對她說,私奔太過草率,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師父和師兄尚不知我們的事,唯恐他們責備。阿霖若是信我,我想先回去向家人稟明此事,不出三日,定回來接你。”
江瑞霖心想,謝弈說得也對,她一個大姑娘家,糊里糊涂就跟著謝弈回去了,確實不太好。商議一番后,他們相約三日后酉時,渭水河畔相見。
臨走前,謝弈把從小不離身的匕首送給了江瑞霖,作為二人的定情信物。
江瑞霖送他到渭水碼頭,目送他上船,目送他一點點消失在江上,消失在薄暮之中。那一刻,她莫名的開始傷感,仿佛這一分別就不會再相見了。
說來也怪,她從未懷疑過謝弈對她的感情,可她心中總有一種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在她和謝弈相識之日就有了。
果然,三日之后她的不安得到了驗證,謝弈沒有出現(xiàn)。骨子里的執(zhí)著令她不愿放棄,她相信謝弈是不會騙她的。
自那以后,每日酉時她都會去渭水河畔等他。日復一日,從未間斷。
然后,她遇見了靈夙。
說完事情的原委,江瑞霖眼中有淚花閃爍。她低下頭,假裝眼睛不適,偷偷抹掉了。
桌案上的燭火跳躍,吱一聲,跳了一個燭花,轉瞬即逝。
靈夙問:“你去河對岸找過他嗎?”
“去過。”
她以為織造坊尋找最好的蠶苗為由,雇了一艘船,帶著府中家丁去河對岸的山里尋了一圈。然而幾日下來,他們一無所獲,根本沒見到謝弈說的村子。
她嘆了口氣:“遍尋不著,也就只能傻等了。”
“你就沒懷疑過,他是騙你的嗎?”
“他不會的。”她堅信,“他不是這樣的人。”
“匕首拿來給我看看。”
“現(xiàn)在?”
“放心,借來看看而已。答應你的事沒辦到,我是不會據為己有的。”
江瑞霖取出匕首,遞給靈夙。靈夙接過,握住刀柄輕輕一抽,只聽見噌的一聲,桌上燭火撲啦啦跳了幾下,屋子里的燈光變得明滅不定,過了許久才恢復如常。
“果然是涂雀。”說話的是阿湛。
這是江瑞霖第一次聽到他說話。
靈夙對阿湛的話并不驚訝,她將匕首推回鞘,還給江瑞霖:“他把涂雀留給你,確實不像是在騙你。”
“涂雀?”
“春秋末期,鑄劍名匠歐冶子①為越王勾踐鑄五把劍,湛盧、巨闕、勝邪、魚腸、純鈞,世人皆知。但鮮為人知的是,他在此期間還造出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便是你手中的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