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卒中，86歲，伴高血壓糖尿病，調(diào)度員指導進行了簡單的急救，普化新村，送就近的紅嶺一院?！?br/> 黃齊云邊埋頭看派車單邊自言自語。
——小心移動病人至通風處，略微墊高上半身，保持呼吸道通暢，若呼吸停止立刻進行人工呼吸……具備條件的進行吸氧處置，送醫(yī)做ct檢查……
周漾正在回想腦卒中的施救步驟，冷不丁聽到黃齊云問：“周漾，你怎么沒有穿制服？”
她下意識低頭瞥了眼身上的白色短款羽絨服。
一早剛到辦公室就被招呼到急救車上，她也沒時間換了制服再出車啊。
黃齊云微微皺眉：“周漾，院前急救部門的著裝規(guī)范你應該知道吧？你現(xiàn)在是急救護士，穿成這樣怎么讓患者有信任感??？”
“不好意思齊云姐，我沒想到今天一來就要出車……”
黃齊云完全無視她的解釋，繼續(xù)批判她的衣著：“你穿這樣，調(diào)度中心可都看著呢?！?br/> 熱線調(diào)度大廳的屏幕會顯示實時出車的內(nèi)部情況。這一下，她熱線部的同事將親眼看著她剛返崗就違反中心行為規(guī)范。
周漾覺得，這種公開處刑比之前的停職還讓她難受。
“算了算了，等下有時間回紅分了你抓緊換掉?！?br/> 許是見她臉色難看，黃齊云緩和了語氣。
七點三十一分，急救車到達普化新村。
周漾和黃齊云推擔架床下車，擔架員潘辰看到穿著便服的她，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同司機袁小偉一道抬著擔架床進入小區(qū)。
黃齊云返身對周漾說：“你留在這兒核設(shè)備，等會兒病人上來幫忙搶救。”
“……好。”周漾繃緊了神經(jīng)。
七點五十二分，第一單病人經(jīng)過簡單急救后被黃齊云、袁小偉和擔架員潘辰抬上了車。
早高_峰的車流里，鳴笛的急救車一路飛馳。
周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擔架床旁的監(jiān)護儀。
“一直在給氧，血壓雖然高但還算穩(wěn)定。先送醫(yī)院進行?t檢查啊，走綠色通道?！?br/> 黃齊云對家屬說。
陪同的阿姨往周漾的方向瞄了瞄，臉上憂色未退。
周漾還不知道自己緊鎖的眉心都快能夾死蚊子了。黃齊云用手肘搗搗她，輕聲說：“你放松點。不然家屬會很緊張?！?br/> 話音剛落，周漾彈簧一樣跳了起來，奔到擔架床旁托住老人往一側(cè)歪的腦袋。
半秒不到的工夫，她純白的羽絨服已經(jīng)沾上了一大片噴濺的嘔吐物。
車廂內(nèi)頓時陷入繁忙狀態(tài)。
一番緊急清理后，黃齊云重新對病人進行插管。她的動作干凈漂亮，又快又準。周漾觀察得投入，擦拭污_穢的紗布在掌心里擰成了一團都渾然不覺。
急救車到達紅嶺一分院急診部。
潘辰跳下車，瞟了眼車廂里幫手托床頭的周漾，“嚯”了一聲道：“原來這不是病人家屬啊?！?br/> 黃齊云飛了個眼刀過去：“少在那說風涼話，快點！”
周漾想了想，也跟著下去，一路小跑著護送擔架車進入急診通道。
按照流程，接下來黃齊云要跟急診部門通報病人情況，急診醫(yī)生再對癥治療。
黃齊云身上的藏青色冬季制服在急診大廳一片蒼茫白色里很是顯眼。高高的馬尾隨著說話時的肢體動作輕輕晃動，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三言兩語就交代完畢病例情況，快步走回周漾他們。
“你怎么還沒丟掉？”她低頭指了指周漾的手。
周漾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清理紗布帶了出來。
“還有這衣服。哎喲，可惜了。所以我說，要穿制服啊?！?br/> 潘辰抱著手臂倚在門邊，上下打量著周漾。
一張秀氣的鵝蛋臉，額頭光潔飽滿，膚白唇紅，望向他的杏眼里波光澄澈，帶著幾分疑慮與審視。
他扯起嘴角冷哼一聲：“調(diào)度部沒人了？派一位女士過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不愧是溫室里待慣了的?！?br/> “哎哎，過分了啊。什么叫‘派女士過來’？我也是女士好吧！”黃齊云鋝起袖子攥緊拳頭抗_議道，小臂結(jié)實的線條一覽無余。
結(jié)合下車時潘辰的那句“原來不是家屬”，周漾猜想，他應該是覺得她沒有幫忙搬運病人，有點袖手旁觀高高掛起的姿態(tài)。她誠懇地解釋道：“我換崗過來有點倉促，第一單接得比較急，忘了穿好制服再上車，怕患者和家屬看到會覺得我們?nèi)狈I(yè)度，所以就留在車上等著了。下一單我一定有力出力?！?br/> 她并不是潘辰想當然的嬌小姐。之前做志愿者的時候，她也曾背著急需搶救的老大爺走完百米崎嶇山路。
一席話把潘辰射出去的暗刺悉數(shù)收進了棉花里。他撇撇嘴，眼神與袁小偉對接了一瞬，袁小偉聳聳肩笑了。
黃齊云看到周漾胸前的污漬，不無嫌棄地說：“趕緊處理一下吧，你還沒洗手？趕緊的趕緊的。待會兒來新單……”
“好?！敝苎鷦偺_，袁小偉就快步走來，言簡意賅：“建安新村，小孩兒把戒指吞下去了。送新華。”
周漾立刻收住步子。看來，她只能帶著這身污漬繼續(xù)跑下一單了。
四人魚貫而出，從快走變作小跑，身影跳躍在冬日清冽的晨光中。
醫(yī)院門前的茂樟路喧囂四起：掛號的、探病的、陪同的；往門診大樓涌去的路人神色各異：惶急、期許、渴盼……周漾用濕巾簡單擦拭完衣服，轉(zhuǎn)頭望向車窗外，視線隨意游走。
對于院前急救的醫(yī)護人員來說，從出車到抵達患者住處這段時間，是難得能用來小憩的時光。此刻，黃齊云抱臂假寐，下巴陷在制服內(nèi)的毛衫領(lǐng)中。周漾剛想起身給她找條披蓋的毯子，車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緊急剎停。
袁小偉的火氣噌地躥上來，搖下車窗對外吼：“沒見是救護車嗎？往哪兒別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