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悅,哥哥來接你回家?!?br/>
楊舒怔忪地釘在原地,看著江徹伸過來的那只手,她鼻子酸澀的厲害,眼前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她面對那一車的糖葫蘆,一時間說不上是委屈還是高興,忽然用力拍開他的手,聲音帶了哽咽:“我已經(jīng)不喜歡吃糖葫蘆了你才回來……”
江徹眼眶一熱,喉結滾動兩下。
他查了她的身世,才知道郭耀這幾年是怎么帶她的。
他在江家錦衣玉食,有人伺候,她卻寄人籬下,遭人欺凌。
努力將眼淚逼回眼眶,江徹滿眼自責,他上前小心翼翼抱住她:“對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回來晚了,沒有好好保護你?!?br/>
楊舒淚水滾落下來,她哽咽著,聽到江徹繼續(xù)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和郭耀改了名字,我找不到。”
大概是眼淚流多了,楊舒喉嚨有些發(fā)疼,她咽了下口水,委屈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都說了我覺得你眼熟,可是你說你不認識我?!?br/>
江徹也想起了那次,當時他剛有了點線索,在讓人做dna鑒定,以為那個女孩就是,看到楊舒的時候就沒留意。
他們倆分開的時候,言悅還不到五歲,這么多年過去,她變化太大,他確實沒認出來。
“對不起,是我的錯?!苯瓘責o比懊惱,他當時如果愿意稍微跟她聊聊,也許就能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了。
楊舒平復了一會兒,從他懷中抽離,隨手抹了下眼淚。
以前的事沒必要再去追究,聽說他一直在找自己,楊舒心里的不忿平衡了些。
她看看手里的花,還有那一車的冰糖葫蘆,噗嗤笑出來,忍不住評價:“你要來就來了,干嘛搞這么土里土氣的儀式感?”
這幸好是在晚上,要是白天被好多人圍著看,楊舒簡直不敢想象。
拉一大卡車糖葫蘆找妹妹,再加上江徹的身份,他倆估計得上熱搜。
被楊舒這么一說,江徹也覺得這行為似乎有些滑稽。
他笑了下:“我這不是為了兌現(xiàn)當年的承諾么,你要是嫌土,以后你這時尚界的攝影師,多幫你哥提高一下審美?”
聊著聊著,氣氛漸漸緩和下來,楊舒想起趙婧來,跟他們倆互相介紹。
江徹要接楊舒去他那,剛好趙婧明天要和她男朋友約會,楊舒覺得如今這安排也挺好。
收拾完行李和趙婧道別,楊舒坐上接她的車子。
她和江徹都坐在后座,這會兒沉默下來,兩人之間氣氛似乎又生疏了些。
分別這么多年,總覺得有好多話想要問,可是一時間又不知說什么才好。
最后還是江徹先開的口:“國慶假期,我以為你會和姜沛一起呢,怎么自己在朋友這兒?”
楊舒指節(jié)捏著衣角,指甲蓋微微泛白。
側目看著窗外,她笑意淺淺地接話:“我和他分手了?!?br/>
江徹蹙了蹙眉:“他欺負你了?”
“沒有?!睏钍鎿u頭,“是我提的分手?!?br/>
“那是為什么?”
楊舒心里有點亂,岔開話題:“你真是我哥嗎?這么多年沒見,你要是個騙子我也不知道?!?br/>
江徹笑笑,從口袋里摸出那顆轉運珠,攤開掌心:“這算是證據(jù)嗎?”
楊舒接過來。
他的這顆用黑色的繩子串著,圓潤通透的白玉,上面刻著他的名字:言禮
母親當年一人送他們一顆轉運珠,希望他們倆平安幸福,一生好運。
楊舒剛剛收拾行李時,把自己那顆重新戴在了腕上。
此時兩顆放在一起比對,她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以前她從覺得,哥哥那顆比她的好看。
江徹揉了揉她的發(fā)頂:“媽葬在什么地方了?”
楊舒說:“在井縣下面的一個小山村,叫青禾溝,她說那里是她的家鄉(xiāng)?!?br/>
母親走的時候,楊舒還小,她對母親的過往一無所知。
楊舒看向江徹:“哥,你知道媽的事嗎?”
江徹說:“我只知道她是山里走出來的,以前開旗袍店,是那條古巷出了名的旗袍美人。后來認識了我爸江徊,兩人在一起感情很好,但江徊是不婚主義,一直不愿意結婚。她想找個依靠,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兩人就分開了,結果意外懷了我?!?br/>
“后來的事你應該知道,郭耀模樣長得俊,又嘴甜會哄人,追了她半年,她一人帶著我本就不容易,最后和他結了婚,又生下你。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出了狀況,她怕郭耀對我不好,于是把我送回江家?!?br/>
想到楊舒這幾年的遭遇,江徹哂笑一聲,“只是誰又能想到,郭耀對你這個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是,他本就是自私貪婪的人,之前有媽在他才收斂了些。”
他望向楊舒,有些愧疚,“早知道他是這種人,當年哥哥一定不會離開你?!?br/>
楊舒嘆息一聲,搖搖頭:“那時候我們都還小,自己做不了主,我其實也沒有真的怪過你?!?br/>
車子駛進別墅區(qū),兩人下了車。
江徹親自拿著她的行李帶她進去:“這里平時我一個人住,只有管家和做飯的阿姨,沒有別人,你以后就住這里?!?br/>
想到什么,江徹看向她,“還回長莞嗎?”
這個問題楊舒一時還沒想好,正猶豫要怎么答,一個婦人系著圍裙笑吟吟走出來:“先生回來了?!?br/> 她看向楊舒,臉上笑意更濃,“這就是言悅小姐吧,長得和您確實有幾分相似。”
“是言悅。”江徹溫和應著,跟楊舒介紹,“這是吳姨,從小把我?guī)Т蟮?,你以后生活上有什么事,就跟她說?!?br/>
楊舒乖巧打招呼,喊了聲吳姨。
吳姨道:“先生和言悅小姐還沒吃晚飯吧,我剛煲了湯,菜也快炒好了,你們等著?!?br/>
見吳姨急匆匆進了廚房,楊舒才想起來跟江徹說一句:“我其實已經(jīng)吃過了?!?br/> 她和趙婧今晚點的外賣。
江徹說:“我還沒吃,一會兒再陪我吃點,吳姨的手藝很好?!?br/>
楊舒思考兩秒,點頭。
這會兒飯菜還沒好,江徹先帶她去樓上臥室。
三樓朝南一間很大的臥室,里面裝修的溫馨舒適,有個大陽臺,上面錯落有致種著花卉,屋子里也繚繞幾分淡淡的馨香。
東面浴室旁邊,還有個很大的衣帽間。
江徹幫她把東西放進去:“這房間裝修的時候,是按照女孩子的喜好布置的,就是想著有天你回來了給你住,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br/>
楊舒看著室內的設施,心底一片柔軟。
她沖江徹笑笑:“挺好的,我很喜歡?!?br/>
她打開衣帽間的柜子,看到里面放了好多大牌的包包、香水。
江徹走過來:“衣服鞋子這種東西,要根據(jù)身形來選,但這些東西用不著,有時候想起來就買點給你,想著到時候你見到了喜歡哪些隨便挑。”
見楊舒不說話,江徹想了想:“我這行為是不是也有些土?”
楊舒眼眶微熱,深吸一口氣,回頭笑著沖他調侃:“土不土另說,反正是挺豪的。”
正聊著,吳姨上來喊他們下去吃飯。
楊舒不餓,陪江徹在餐廳坐著。
吳姨主動給她盛了碗湯,說讓她嘗嘗。
楊舒嘗了嘗,竟意外地好喝,她又主動撈了點玉米進碗里,跟江徹夸贊道:“吳姨的廚藝真好?!?br/> 看她難得高興些,江徹道:“回頭你喜歡吃什么就跟吳姨說,中餐沒有她不會的,西式甜點會做的種類也多,變著花樣做給你吃應該沒問題?!?br/>
楊舒啃了口湯里的玉米,點點頭,下意識道:“姜沛也很會做飯,每次他下廚我就能吃好多,最后把自己給吃撐。吳姨是天天琢磨著怎么做飯,但姜沛平時工作很忙,也沒多少休息時間,不知道怎么廚藝能那么好?!?br/>
話音剛落,楊舒吃東西的動作停頓兩秒,臉上表情微僵。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了姜沛。
楊舒把頭垂得更低了些,默默喝著碗里的湯,餐桌上似一下子冷場下來。
“你手上這條粉水晶手鏈,是姜沛送的?”江徹忽而問了一句。
楊舒有些意外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江徹道:“這條手鏈我在一次慈善拍賣會上見過,當初姜沛為了得到它,花了血本,連我都嘆為觀止?!?br/>
“這個很貴嗎?”楊舒輕輕撫摸腕上的手鏈,連江徹都說姜沛花了血本,那應該是真的很貴。
江徹說:“粉晶在市場上的價格不算高,但這條比較特殊。你可能不了解這個東西,一般情況下,粉晶顏色越艷麗裂紋就會越多,沒裂痕的粉晶則顏色寡淡,能同時保持鮮亮的顏色,又質地純凈毫無裂痕,一顆都是罕見,何況你這是一串?!?br/>
楊舒垂眸打量著手鏈上的每一顆粉晶,燈光下通透純凈,確實一絲瑕疵都沒有。
“他怎么拍下這么貴的東西……”楊舒震驚的同時,有些不知所措。
“相傳愛神阿佛洛狄忒送給了帕里斯一條粉水晶手鏈,有天帕里斯拿著這條手鏈去祭拜愛神,然后邂逅了世間最完美的女孩海倫。帕里斯和海倫一見鐘情,兩人成為眷侶,幸福走進了婚姻。粉水晶象征美好的愛情,粉晶手鏈則是愛神送給天下有情人最美好的祝福?!雹?br/> 江徹看向楊舒,“這些是那天拍賣官講的,他可能是聽了這個故事,就想拍下來送給你。”
江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
剛剛說分手了,腕上還戴著他送的東西,這丫頭心思暴露的太明顯。
江徹思索著道:“姜沛這個人我認識挺多年了,雖然表面上痞里痞氣,不太著調,其實還是很重信守諾的,做事謹慎穩(wěn)重,待人也真摯,你跟他在一起很合適?!?br/> 見楊舒一直盯著那手鏈不說話,他寵溺地摸摸她發(fā)頂,“不過他既然惹你不高興了,哥哥肯定站在你這一邊,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了,咱也不差他那一個。等有機會見到他,哥幫你出氣?!?br/>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江徹讓她早些回房休息。
楊舒跟他告別,到電梯口,江徹叫住她。
楊舒回頭,江徹走過來說:“明天我處理一些公司的事,后天一起去給媽掃墓?”
楊舒想了想,點頭:“嗯,好。”
——
楊舒回房間洗了個澡,躺下后手還一直摸著腕上的粉晶手鏈。
如果不是今天哥哥說這些,她都不知道這禮物的來歷和寓意居然是這樣的。
她記得那天姜沛送她禮物時,什么也沒說,只是問她好不好看。
她說好看,他就直接給她戴上了,然后壓著她半脅迫地告訴她,戴上了就不許摘下來。
他總是這樣,心里想的,身體做的,和嘴上說的根本不一致。
她感覺不到他每一次對她的好,究竟能有多少真心在里面,又有多少是出于游戲期間對她應盡的責任。
除了分手那天,他也從來沒有直白清楚地說過他不想分手的想法。
她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設,都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分手了,他才說。
以至于他那天的告白和突然發(fā)瘋,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楊舒第一次認真反思她和姜沛的這一年。
究竟是姜沛把心思隱藏得太深,還是她裹著心里的保護殼,無論他做什么,她都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那些不是愛,只是責任。
可是現(xiàn)在想想,如果只是合約戀愛里的一份責任,他根本沒必要對她做這么多。
楊舒腦中像過電影一樣,閃過各種以前的生活片段。
后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
晚上又夢到些以前的事。
她和楊玄耀被趕出何家以后,無論楊玄耀如何去找何問琴,何問琴都不再接納他。
后來他們父女就住在那個出租屋里,她忙著學習,楊玄耀天天心里煩躁,動不動沖人發(fā)脾氣。
有天何冬敘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們倆的住處,過來向楊舒道歉,不停糾纏,還想著讓她答應跟他在一起。
那天剛好撞見楊玄耀喝醉酒回來。
楊玄耀看見他來氣,覺得自己落魄成這樣都是何冬敘所賜。
他酒勁上來,把何冬敘給打了。
楊玄耀下手重,何冬敘當即被抬進了醫(yī)院,差點送走半條命。
何問琴氣得要打官司,天天讓人來家里鬧事。
后來何冬敘醒來,求著何問琴撤了訴,希望楊舒能因此原諒他。
何問琴咽不下這口氣,送何冬敘去了國外之后,又讓楊玄耀還債。
楊玄耀帶著楊舒進何家之前,輸了一大筆錢,是何問琴替他還的,還有他在何家如流水一般的花費以及日常的開銷。
那段時間,天天都是何問琴找的人上門來要債。
楊玄耀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不管事,楊舒被逼的沒辦法,她找何問琴簽了協(xié)議,大學畢業(yè)三年之內,她把這筆賬連本帶利統(tǒng)統(tǒng)還給她。她要高三了,唯一的希望是何問琴不要再去騷擾她。
回到家里,她同樣跟楊玄耀簽了協(xié)議。
這筆賬,算是還楊玄耀生她養(yǎng)她的恩,這件事之后,楊玄耀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
那時候她清醒地告訴自己,她一定要擺脫這地獄般的日子。
原本以為還錢的事緩下來,她的高中生活就能平靜些。
沒想到等待她的噩夢還在后面。
高三開學,校園里關于她的謠言鋪天蓋地。
“你們聽說了嗎,楊舒勾引繼兄不成,被繼母趕出家門,她爸還把繼兄給打成重傷住院了,差點惹上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