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高大的槐樹枝葉在窗外搖曳,陽光閃耀下充滿了生機,陣陣清脆的鳥鳴傳入病房。
陳傳凝望窗外,在思索著如何快速康復(fù)。
食得仙丹,現(xiàn)如今他的神魂或許已如老徐般,獲得了奇異的長生不死能力,而且還在腦海中覺醒了精神力,但現(xiàn)實情況是他的身軀無法動彈,精神力也對外界毫無作用。
對于這種情況,他空有老徐的一身學(xué)問,卻束手無策。
一瓶點滴打完,一位額頭滲著汗珠的護士過來換瓶,在她轉(zhuǎn)身要走之時,陳傳抬起左手。
“什么事?”護士駐足,纖白手指抹了把額頭汗水。
陳傳沒發(fā)聲,拿左手在床單上寫出兩個字筆畫。
“紙筆?”她眼中露出一絲歉意,“稍等。”
不多時,她從病房外拿來一直一支圓珠筆和一張白紙,遞給陳傳。
當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她心生疑惑,問道:“加量?你是說加大藥劑劑量?”
陳傳堅定點頭。
“想快點出院?”她笑了,兩眼瞇成一條縫,柔聲問道。
見陳傳再次點頭,她板起臉,“你現(xiàn)在輸?shù)囊撼搜軘U張,抗血栓和抗凝血藥物,還有抗生素,加量對身體損耗太大,肯定會出問題,要相信科學(xué),你這么年輕,一個月后會站起來的。”
陳傳聞言胸口發(fā)悶,一個月他根本等不起。
白天在護士們忙碌的身影中度過,夜幕降臨,病房中變得深沉。
借著窗外月光,陳傳盯著泛黃的天花板,雙目無神,好像被掏空了靈魂一樣,嘴唇下意識的蠕動了兩下,卻又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我是第三次進來了,或許是最后一次。”
沉寂的病房里忽然傳來老伯平靜的話語聲。
陳傳扭頭,見老伯正看著他,布滿歲月痕跡的臉上露出一絲坦然微笑,“我知道這次挺不過去了,也不想再挺過去了。”
陳傳皺眉,搖搖左手,示意他不要悲觀。
“醫(yī)院治不好這病,我又不得不來,不然在家里癱著更拖累人?!崩喜畤@了口氣,接著道:“或許舊醫(yī)可以治,但良醫(yī)難求啊?!?br/> 他劇烈咳嗽幾聲,面現(xiàn)悔色,“如果我腦袋還好使,一定會自學(xué)點舊醫(yī),就不會這么拖累人了,這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瑰寶,絕不是新醫(yī)說的那么弱。”
“小兄弟,叔能拜托你件事嗎?把這本相冊交給我兒子,我怕今晚是挺不過去了。”老伯手里握著一本泛黃的相冊,望著陳傳,似在生命盡頭的囑托。
陳傳的心被觸動,重重點頭。
午夜時分,老伯披著白布被推走了,陳傳見他安詳?shù)拈]著眼睛,似乎一切都已看開。
沒多久,推進來一個雙目無神的老太太,圍著她的是一張張焦慮憂心的面龐。
這個夜,陳傳再無心睡眠,抖著手翻閱老伯珍藏的相冊,里面的照片應(yīng)該是他父母,妻子,兒子和兒媳,這些都是他最為重要的人,有著諸多美好執(zhí)念。
陳傳困乏的心如同被鋼針扎透,心中怒吼:“我不認命!”
他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有掙脫命運枷鎖的決意。
本來生活已夠苦了,如今又癱在病床,年紀輕輕就像老伯那樣在病魔面前低頭嗎?
他要反擊,他不甘心!
暴怒之下,旺盛的氣血沖擊著五臟六腑,他的雙目變得赤紅,臉上青筋暴起,呈現(xiàn)紫黑色,體溫在三秒鐘后急劇攀升到驚人的42度。
隨著新陳代謝突然加快,他內(nèi)在的精氣神也隨之猛烈升騰,感官變得無比敏銳起來。
夜幕下窗外搖曳的樹葉,紋理清晰可見,八間病房外護士站幾個小護士正在吃著夜宵,菜香撲鼻而來,而她們的竊竊私語如對耳吹氣。
如此超感狀態(tài)突如其來,陳傳心中大駭,這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身體怎會如此壓抑燥熱?
片刻后,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感襲遍全身,待他定睛,眼前已變得完全陌生。
詭異的空間,不知是夢境還是幻覺,已經(jīng)死去的老伯竟然現(xiàn)身了!
這是一處狹小昏暗的屋子,墻壁上貼滿了泛黃的報紙,老伯佝僂著身子正數(shù)著一疊錢,足有兩萬。
他很是仔細的數(shù)完,將錢放進一個帶著磁鐵蓋,已經(jīng)掉漆的藍色文具盒里,口中呢喃:“小達,你不喜歡節(jié)約,爹一直在給你攢著錢,以后我死了,你也好有點積蓄?!?br/> 他走到屋角一個雙層松木衣柜旁,這衣柜上層堆著衣服和被褥,下層是一些陳舊的兒時課本,他將文具盒藏在了課本里。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陳傳晃晃頭,感覺極不可思議,定當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待他重新定睛,老伯已經(jīng)推門出去,門口停著一輛腳蹬三輪車,車里放著一臺修鞋打線機器,一個馬扎和一些零散用具。
陳傳打了個激靈,忽感一股陰風從心頭襲過,心中恐懼起來,自己意識清楚情況下,怎會現(xiàn)出如此怪異景象。
他抖了抖發(fā)僵的身軀,挺起胸膛,自我壯膽,藍條病號服下頎長的身影不再顯得那么單薄。
而當他抬起本已失去知覺的右手拍了下腦袋,這觸覺和痛感告訴自己,這很真實。
靈魂出竅?他想到這種可能,但瞬間又給否定了,老徐靈魂出竅是在現(xiàn)世,他這分明是在另一處空間。
難道由于老伯的死令自己受到過度刺激,神經(jīng)元激活了大腦深處潛意識區(qū)?
現(xiàn)代研究表明,人類大腦已100%開發(fā),但陳傳不這么認為,潛意識是無限的,不然不可能生成絢麗多彩的宏大夢境。
陳傳認為自己是潛意識深度入夢,否則他實在不明白,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片陌生空間,而且中風也好了。
不同的是,剛才如置身于煉鋼爐中,腦袋要撐開的灼熱感消失,轉(zhuǎn)而代之的是神經(jīng)承受著某種隱晦的牽引力。
“老伯,請留步?!?br/> 陳傳好奇心戰(zhàn)勝恐懼,提著嗓子喊了句。
相距七米,但老伯并未回頭,似乎沒聽到,仍在低頭自顧個的收拾著腳踏車。
“老伯!”
就讓我來探探這潛意識虛構(gòu)的夢境,到底怎么回事!……按捺不住躁動心情,陳傳大喝一聲,抬腿奔著老伯沖了過去。
隨著他的奔跑,已經(jīng)關(guān)好的房間門如幻影般破碎,一座土坯壘砌茅草房隨之坍塌,身后未留下任何痕跡。
果然如此,除了自己,所有景象都是虛幻的,陳傳心中大定。
待來到老伯身前,他仍在低頭忙活著整理車上雜物,面孔惟妙惟肖,毫無違和感。
陳傳緩緩探出了手,這是最重要一步,如果證實老伯也是虛幻的,這里便可證明確實是夢境,只有他一個活物,如果老伯是實體,那這事就……麻煩大了。
隨著他的手輕輕拍在老伯肩頭,老伯身形并無任何停頓,破碎為無數(shù)光點。
呼…吸…
陳傳調(diào)整忐忑內(nèi)心,望著眼前一片景物化為虛無,感覺應(yīng)該能醒過來了。
現(xiàn)世不同于上古,哪還有什么鬼神,哪有那么多如果,他露出一絲自嘲微笑,感覺自己是被老徐嚇破膽了,搖頭拋卻剛才一瞬間不合實際想法。
隨后,他不淡定了。
眼前出現(xiàn)了熟悉的醫(yī)院場景,但并不是第一視角,而是第三視角!
他所處這片空間如同被罩在一個透明玻璃罩中,之前的景物阻礙了外部光線透入,而隨著一切東西化為光點幻滅,玻璃罩變得清晰起來。
透過眼前透明屏障,他確信自己所處這片空間如同一粒塵埃,飄于病房之中,他看到了病床上的自己。
一縷金色陽光透過窗外斑駁的樹葉照進病房,落在陳傳的臉上。
他目光呆滯的向上望著,任憑陽光灑落眼中,竟毫無知覺,似乎已成植物人。
靈魂出竅了?還是說已經(jīng)死了???!
陳傳驚出一聲冷汗,汗毛豎立,努力回憶起自己進入這片空間前一幕,他奮力掙扎,新陳代謝狂飆,渾身發(fā)燙,觸發(fā)超感。
難道從那時起,燃燒生命換來了死亡?
他實在搞不懂怎么會這樣,如此憋屈死去豈能甘心!
肉身近在咫尺,破開這屏障,靈魂歸位,會不會活?
吃了長生不死仙丹換來孤魂野鬼,豈不是走了老徐的舊路!
砰!
陳傳朝著病床上的自己跑過去,一頭撞在屏障上,這夢他不想再做了!
別人做的都是發(fā)財夢,春夢,而自己做的是啥?黃泉夢!簡直晦氣至極。
這下撞擊很重,如同飛鳥沖上了鋼化玻璃窗,他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陳傳摸了把額頭,并無血跡,屏障外,肉身仍在躺尸,唯有睜開的眼睛和勻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立于原地,將沖撞改為腳踢拳捶,折騰了足有半個小時,直至精疲力盡,陳傳終于氣餒。
他弄明白這屏障隔絕鬼魂,倚仗蠻力根本出不去!
正當此時。
嗒…嗒…病房外傳來護士鞋輕微的腳步聲,是沖著這間病房來的。
陳傳眉頭微顫,自己這狀態(tài)如同死人,如果被斷定死亡,失去肉身,只能和人間說再見。
病房門已被推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既然出不去,能否隔著屏障,用意念操控身體?他想到了這種可能。
轉(zhuǎn)動眼睛和控制左手顯然是最簡單的事,但初試之下,他失敗了。
“動?。 毖垡娭o士已進屋,陳傳嘶吼,雙眼泛紅,趴在屏障處盡量靠近軀體。
在強烈精神力催動下,他的手指終于動了,隨后是眼睛。
陳傳舒了一口氣,可算安心下來。
“各項指標不錯,再觀察幾天應(yīng)該可以出院了?!?br/> 護士來到第一張病床,床尾是臺看樣子造價不菲的多功能檢測儀,有接線夾探測患者大腦和心臟,她拿著本子記錄了幾項主要指標,笑著對大媽說道。
大媽聽完眼前一亮,但并沒有表現(xiàn)過多的興奮,緊接著嘆了口氣,落寞道:“那些廣場舞小伙伴一定想我了?!?br/> 護士接著來到陳傳床前,隨意掃向檢測儀屏幕,她的眼睛突然瞪大,手中紙筆跌落在地上,雙手捧著屏幕,顫聲道:“心率122,血壓峰值251,幸好剛報警,2號病人,你需要立刻急救!”
“唔唔唔……”
陳傳極力搖頭,吃力揮著左手,他很想說,自己沒事,那是因為鬼撞墻。
“你這情況一定要治療,我們要對患者負責!”
護士不由分說,拿起了病房內(nèi)話。
陳傳再次進了icu,也再次見到了大眼睛護士林小曼。
要給左手輸液,這小姑娘見他手里拿著一本泛黃相冊,便伸出纖細潔白的手,隨意抓住,想要抽開。
這相冊如同粘在了陳傳手上,居然將手臂一起扯了起來。
“誒?”林小曼發(fā)出一聲輕嘆,扭頭對陳傳說道:“把手松開?!?br/> 呆坐在屏障前,陳傳被從思緒中打斷,集中精神力松開了左手。
林小曼小心翼翼的為他左手插上輸液針頭,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低頭接引各種探頭。
陳傳靜靜看著,視野中到處是她天使般忙碌身影。
“不對勁!”陳傳眉頭微皺,心中惶恐,身體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
怎么又變?yōu)榈谝灰暯?,屏障?自己?全沒了!
“怎么了?這還你。”林小曼遞過相冊放在陳傳床頭,抱怨道:“這相冊對你很珍貴吧,攥的這么緊干嘛,我又不會搶走?!?br/> 望著林小曼婀娜離去背影,陳傳久久不能平靜,心中三個疑問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