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人影。
????自上次橫店一會一別,已經(jīng)是兩個月過去了,趙平津站在首飾專柜對面的走道中央,身邊跟著幾個下屬,也不知道駐足看了多久。
????堪堪打了個照面。
????倪凱倫平日交際手腕一流高超,尤其見到贊助商和投資商時,熱情分寸和客套都掌握得爐火純青,可是那一刻,卻立刻笑容僵掉,豎起了一身的刺,斗雞一般地望著他。
????趙平津當然不會主動招呼,冷著一張臉,看著她們。
????跟在他身后的沈敏,也止住了腳步,望著她們的方向,眼中有淺淺的疑惑。
????對面那兩位看起來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商場女賓客,一位穿著職業(yè)套裙的利落女士一身名牌,這樣的女人在這樣的商場里滿目皆是,反倒是另外一位年輕些的,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有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精致臉孔,可美麗容顏分明有點兒淡淡的憔悴,細看——分明也不是熟人,也沒有什么出奇之處。
????站在他跟前的老板怎么卻跟失了魂似的,怔怔地站了半天。
????專柜的經(jīng)理立即趨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說話:“趙先生,有什么為您效勞?”
????趙平津照舊寒著臉不說話。
????沈敏只好出面解圍,遣退了經(jīng)理:“沒事。”
????趙平津卻在那一刻忽然回過神來,依舊不說話,渾身帶著怒火,一個跨步轉(zhuǎn)身,大步走開了。
????沈敏只好跟著走,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女孩子側(cè)臉一瞬間低頭的弧度,他一霎忽然靈光大亮,話語趕在理智之前沖了出來:“西棠?是你?!”
????西棠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地和他點了個頭。
????倪凱倫立刻拽住她,仿佛躲避洪水猛獸:“走!”
????西棠被她拖著往里走,聽到身后的下屬低聲招呼:“趙先生,請這邊走——”
????倪凱倫暗暗詛咒:“陰魂不散。”
????西棠知道她愛護她,可是也不希望倪凱倫得罪他,趙平津的背景到底有多深,恐怕連倪凱倫這樣的老江湖也未必透徹,她當年也是到很后面,逼到他母親不得不跟她攤牌了,才慢慢摸到那么一星半點兒,不提他爺爺及父親大伯的背景,單是他母親娘家周家,從解放前就是上海的實業(yè)大亨,周家在上海的根基有多深,不是那個階層的人,根本窺不出一絲一毫,周家無嫡嗣,而趙平津,是周氏家族唯一的外孫。
????西棠坐在試衣間外的柔軟沙發(fā),緊緊地抱住倪凱倫的外套,只覺得胸口壓著一塊大石,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所幸銷售小姐推著一排華服進來,倪凱倫歡喜一聲,很快忘了這茬事。
????從商場出來,倪凱倫回公司,西棠休兩天的假期,她說:“我自己走會兒。”
????西棠走出奢華商場的大門,身上的團團暖氣消散,絲絲涼意襲來,抬頭看一眼,天空是黯淡的藍。
????她不太常回上海,公司總部在上海,每月開一次會,人人巴不得回來燈紅酒綠好世界放松一番,只有她懶得挪窩,在橫店制作中心若是開工,一般是派她留著盯拍戲進度。
????看了看時間還早,西棠決定先去喝杯咖啡。
????走到人行道旁的路口,路面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的身側(cè),又開了幾步,將路口堵住。
????窗戶落下來,趙平津坐在后座:“上來。”
????司機已經(jīng)畢恭畢敬地打開了車門。
????西棠笑了笑:“不用了,謝謝。”
????她徑自走開了。
????“黃西棠。”
????西棠回頭,看到趙平津人都已經(jīng)下車來,自己開了車門,不耐煩地說:“上車。”
????西棠站在原地,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后面開始堵著車,的士司機帶著怒火按喇叭。
????西棠只好上了車。
????車門關(guān)上,車廂里有他的氣息,西棠知道他不用香水,大概是慣用的須后水的味道,有點沉郁的香氣縈繞,安靜幽涼。
????“去哪?”趙平津翹著腿,一雙長腿,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褲,露出熨得筆直的褲線。
????“附近地鐵口。”西棠答。
????趙平津看了她一眼,天氣轉(zhuǎn)暖,她穿了一件粗布褲子,一件灰色毛衣,伶仃的手腕,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終于離得近了,細細看她的右手,手指微微蜷曲,無力下垂。
????趙平津重復(fù)一句:“去哪里,送你過去。”
????西棠輕聲細語:“附近地鐵口。”
????趙平津挑了挑眉,也沒有生氣,她還是這樣倔強的脾氣,跟他硬碰硬,只能頭破血流。
????司機直接將他們載回了酒店。
????穿著雪白制服的門童一個箭步上來,替他拉開了門:“下午好,趙先生。”
????趙平津看也沒看,只驕矜自持地點點頭,昂首闊步地往里邊走,西棠低著頭,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她知道反抗沒有用,他有的是辦法讓你屈服,她很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這樣的人,沒有不敢做的事情,也沒有得不到的人。
????她們這樣的女孩子,倘若沾染上了這些人,便如別人手中的一只螻蟻,生死不過是輕輕一捏。
????最好的結(jié)果是他厭了,將你一腳踢開,永遠也再想不起來。
????那么好些年過去了,西棠以為,他再也不想再見到她了。
????她跟著他走進電梯,趙平津按了一個樓層,電梯在安靜中上行。
????西棠偷偷地望著金屬里鏡面里的男人,高挑身形,穿一件白襯衣,駝色絨面外套,松寬地圍了一條同色系的格子圍巾,那么好看的男人,金尊玉貴,滿手血腥。
????酒店頂層套房的門一打開,趙平津就直接進書房接電話,西棠自己坐在富麗堂皇的客廳沙發(fā)里,一動不動,足足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