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一直鼓勵我好好讀書,也是他培養(yǎng)了我對于大自然和蝴蝶的興趣。
所以,當(dāng)我聽到爺爺病危的消息時,便急匆匆地扔下了還沒吃完的半桶泡面,神色惶惶,狀如瘋癲地沖出了家門。
我搭乘輕軌,向著s市城郊的機(jī)場飛馳而去。兩邊的樹木和農(nóng)田在飛速地向后退去,我只穿著單薄的衣服,雖然是驕陽似火的盛夏,卻感到全身一陣陣的苦寒似的冰冷,仿佛靈魂被人生生抽離了一般。
買票、取票、過安檢、登機(jī)。我坐在c航空公司狹小的機(jī)艙之中,感覺到周圍的人都仿佛是地獄來的惡魔一般。從他們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從他們口中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讓我感覺到無比的厭惡和煩躁。
時間像是文火,將我全身的血液煮沸,我只想快一點,快一點,回到那個我居住了十八年的故鄉(xiāng)——h市,回到爺爺?shù)牟〈睬埃倏匆谎鬯认榈奈⑿Α?br/> 我抬起頭,看了看前排座椅靠背上的電子屏幕,在那幾寸見方的小小屏幕之中,倒映的是一個只有二十五歲少年的,又臟又亂的頭發(fā)和神色委頓的臉頰。
我的嘴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個苦杏仁,我趕緊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油頭。
不!不行,我不能讓爺爺看到我如此落魄,如此屌絲的樣子。
我的手在我的油頭之中來回摩挲,那種油膩的感覺,如同我那逝去的青春一般,帶著黏膩的苦澀。我梳著梳著,便不自覺地流下眼淚來。
想著剛剛見過的,從美國學(xué)成歸來的初中同學(xué),想著她光鮮亮麗的模樣,我不禁詰問自己道,這些年,你到底為什么混成了這個樣子?
飛機(jī)降落在了h市的國際機(jī)場,我的叔叔和父親已經(jīng)在停車場等我。
叔叔開車,帶著我和父親,直奔h市市醫(yī)院而去。我坐在后座上,看著坐在副駕駛的父親的背影,冷冷地問道:
“爺爺什么病?”
“肺癌ii期,醫(yī)生說,開刀以后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機(jī)會?!?br/> 我是學(xué)醫(yī)的,當(dāng)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便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對于一個八十四歲的老人來說,這樣的手術(shù)意味著多大的風(fēng)險,萬一出了一點差池,他的生命可能將永遠(yuǎn)地停在手術(shù)臺上。
我感覺到仿佛有人在我的胸腔里放了一把火,如果不怕這一腔怒氣發(fā)泄出來,我感覺我會被生生憋死。
我對著父親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不是讓你帶著所有的家人,每年都做一次體檢嗎?如果早期發(fā)現(xiàn)肺部有結(jié)節(jié),根本就不用這么麻煩。為什么不做?為什么?”
這最后的三個字,我?guī)缀跏呛俺鰜淼摹?br/> “你爺爺今年不太站得起來,我就……”父親囁嚅著回答我,他依舊是那一副孬種的樣子。
我氣得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臂,身體前傾,對著他便要咆哮起來。幸好此時開車的叔叔看出了我的情緒,趕緊厲聲呵斥道:
“小元,怎么跟你爸說話呢?不管怎么說,好歹那也是你爸?!?br/> 叔叔的話不能不聽,雖然我很想抓住父親的領(lǐng)子,狠狠地逼問他一番。然而這終究不是一個孝子的所作所為,我強(qiáng)忍著怒火,松開了父親的手臂,但是我的眼睛仍舊像惡狼一般死死地盯著他。
我期待著他能像個男人一樣,回過頭來也這樣死死地盯著我。但是,他就是低著頭不說話,仍舊是那一副懦夫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