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這時刮來一陣陰慘慘的風,寒氣兒從袖口、領口滲得人渾身上下都發(fā)出寒意來,更兼著剛從火房里出來,這一冷一熱對比就更加明顯了。
那些個太平院里的黑衣人倒是半些兒感覺也沒有,領頭的那個上前一步說:“院里交待要關照姚姑娘,我們剛從外頭回來,姚姑娘是什么時候來的,最近可安好?”
她記得她是司珍坊里出來的,司珍坊不是歷來和太平院交惡嗎,怎么太平院里還交待要關照她。要是讓別的部門來關照,姚海棠肯定沒這么大反應,可是太平院……
“謝大人關照,一切安好,自從落腳在云涇河后,多承齊大公子照料,倒是順風順水地安頓下來了。”姚海棠雖然心里犯嘀咕,可禮儀規(guī)矩還是周到的。
那隊黑衣人一聽她這話琢磨了琢磨,看了眼廊柱后頭的齊二公子,最后說道:“姚姑娘,在下陳榮,以后若有什么不便之處到太平院找我就成。”
說話間那陳榮就招著人預備退了,至于那齊二公子,什么時候找麻煩不是找,犯不著在這時候。更何況消息一放出去,那齊慎也是個會做人做事的,自然會來把事兒擺平。
只是陳榮才退到門邊時,卻忽然瞥著了從后頭走出來的杜和,陳榮停了停只覺得這人的相貌雖然眼生,但那身形氣度舉止卻極其眼熟。末了,陳榮還是退開了,退到外邊兒去時對旁邊的人說了聲:“看見沒咱們上一位院長的氣度風采和剛才那人差不多,只是長得……嘖,再不能這么說了,我當年不就說了句院長生得漂亮,結果就被發(fā)配到這兒來了。”
“咱們那位院長真生得這么好?”有人不信了。
“廢話,要不然我能因為這話被發(fā)配到這兒來,現在也不能叫院長了得叫公子,嗯,我自個兒就得先改改這稱呼。記得當年京中不少好事的才女為公子寫詩,其中有一句這么寫的——見君只一面,自此不鉛華。這話的意思說的是,見了公子一面后,以后就再也不點胭脂水粉了,因為胭脂水粉滿臉往公子身邊一站,俗不可耐、穢不可言。”陳榮看來是很幽怨的,不過倒沒有別的情緒,比起京城的各種雜亂,云涇河未必不好。
與此同時杜和正站在院兒里發(fā)著愣,直到姚海棠問他:“杜和,你怎么了?”
“沒什么,剛才那人好像見過,看著有點兒眼熟。”杜和說完就把這事兒扔了,拉著姚海棠一塊兒去看他剛才制出來的印模子。
廊柱后面的齊恩看著這一幕,然后眨著眼兒說:“我現在明白大哥為什么要這么幫襯這倆了,這倆身份果然不一般,不錯不錯!”
看了字模子,姚海棠不得不夸杜和一句太能辦事兒了,她真沒有仔仔細細地跟杜和講完全,可杜和制出來的字模子比她想象的還要好:“這字模子弄出來了,《石頭記》呢?”
只見杜和沖她一笑說:“你的八仙甕做出來前,《石頭記》必使得城中紙貴。你只管做八仙甕,其他的我來辦。”
可是到目前為止她都沒見過杜版《石頭記》,因為杜和不給她看,一想也只好這樣兒了,這八仙甕還得一段兒時間呢,既然有倆兒,那就把倆全整好。一個鏨八仙過海,一個鏨八仙歸位,倆八仙甕里放的是各種形態(tài)的金陵十二釵,姚海棠能保證沒有一個是一模一樣兒的。
八仙甕從前到后耗費了約三個月,甕成時已經是盛夏時節(jié)了,這東西吧其實天熱了不好賣,就得等天冷兒才能顯出優(yōu)勢來。等她從昏天黑地的八仙、十二釵里緩過勁兒來才發(fā)現一件事,云涇河里街頭巷尾都在談論《石頭記》,你要是不知道這個你都不好意思上街侃大山去。
《石頭記》分官話本和民話本,其實就是文言文和白話文的區(qū)別,一個字字句句都跟唐詩宋詞似的,一個則更通俗有趣一些。且不說官話本只說民話本,這書出來不足一個月,就滿城內外皆是寶釵、寶黛、釵黛之類的話題。
“杜和真是個人才,很有宣傳手段啊!”茶樓里有說書的,還有戲班子在排戲。整個一個滿城風雨話“石頭”,街頭巷尾言“紅樓”。
本來她不想這時候出手倆八仙甕,可杜和說:“趁熱打鐵,大甕上的八仙過海這段兒,我也夾在話本里給你提了,這時候出甕必然受矚目。”
“可是銅甕是用來煨湯的,大熱天的喝熱湯還不得滿頭滿臉的汗啊!”夏天賣扇冬天賣棉襖,姚海棠總覺得得合時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