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從柔軟的被褥中醒來的沈光,看著兀自熟睡的多聞,輕聲地下了胡床,他方自走到院中,便見到昨日那名喚做高安的高府家奴已經(jīng)穿戴整齊侯著了。
“郎君,且稍待,我這就讓人打水過來?!?br/> “那便麻煩你了。”
“郎君哪里話,這是小奴的分內(nèi)事?!?br/> 高安有些惶恐地說道,才讓沈光意識到這個時代的階級差異到底有多大。
很快溫水打來,才算緩解了有幾分尷尬的氣氛,沈光沉默地用柳枝和細(xì)鹽漱口,然后凈面。他忽然明白自己有多么幸運,才能在贊摩寺遇到高仙芝,不然的話他恐怕要和高安一樣在這個時代掙扎求存,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在那些世道規(guī)矩面前毫無用處。
等到多聞一起用過高安送來的粥食后,沈光莫名地覺得有些壓抑,他知道自己有些矯情,可他真的不習(xí)慣那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的討好笑臉。
“沈郎似有心事?”
封常清冷漠如常的聲音讓坐在院中發(fā)呆的沈光回過了神,“封兄來了?”
“既然說要陪沈郎去牙儈轉(zhuǎn)轉(zhuǎn),某豈能食言而肥?!?br/> 沈光看著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封常清,卻是很難認(rèn)同他的衣著選擇,大唐人喜歡色彩鮮艷濃重,比如大紅大紫,花花綠綠,只是封常清今日穿著領(lǐng)墨綠色的圓領(lǐng)長袖,外面偏又套了了件大紅色的織錦半臂,這紅配綠的顏色搭配簡直太辣眼睛。
不過離開高府時,沈光對自己的審美產(chǎn)生了懷疑,因為不獨是高府的那些奴仆,便是隨行護衛(wèi)的王神圓他們也明顯多看了封常清幾眼,而且瞧著他那身打扮明顯是頗為羨慕。
走上大街后,沈光心情好了許多,熙熙攘攘的人群,貨物琳瑯滿目的店鋪,到處都透著股新奇,一路上沈光走走停停,不時去沿街的店鋪里轉(zhuǎn)上圈,而封常清很有耐心地陪在邊上,甚至不時為沈光解答疑惑。
“封判官莫不是撞邪了吧,今日都笑了幾回了?”
牙兵里有人忍不住道,他們印象里這冷面判官向來不茍言笑,往你身邊一站,便是沒做錯事,都會被他瞧得覺得自己做了錯事。
走走停停,到晌午時,沈光才終于到了封常清口中的牙儈,這牙儈類似后世的中介,只要有錢就沒有他們做不了的生意,什么都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當(dāng)然這種地方,你若是沒幾分眼力勁,又或是沒什么背景,那被坑也是尋常事。
“原來是封判官大駕光臨,我就說怎么今天外面樹上的喜鵲叫了又叫……”
牙儈柜臺后的牙郎是個栗色卷發(fā)身材圓滾滾的中年男子,他笑起來時和和氣氣地好似彌勒佛,看到封常清后更是諂媚無比。
“不知這位郎君是哪兒的貴人,這樣貌真是如同天人臨凡那……”
“這位沈郎是某的同僚,想在城中買處上好的宅子?!?br/> 封常清打斷了這位曹牙郎的啰嗦,這死胖子沒臉沒皮的,他當(dāng)年頭回來這兒時,青衫落魄,灰頭土臉,這死胖子都敢說他器宇軒昂,玉樹臨風(fēng)。
“有,有,有,不知這位郎君要買多大的宅子,有什么講究?”
“越大越好,要有練武場,還有能泡澡的池子?!?br/> “郎君要的宅子,東城有兩座,西城有一座……”
“東城就不必去了,且去西城看看?!?br/> 沈光見封常清打斷那牙郎,知道封常清必有他的道理,于是道,“便聽封兄的?!?br/> 曹牙郎仍舊滿臉堆笑地出了店鋪,然后喊了伙計牽了駱駝出來,接著敏捷地翻上駝峰后便在前引路。
沈光和封常清騎馬同行,這時封常清才為他解說道,“我大唐選宅,重地勢高低,高者貴,低者賤,東城那地方俱是龜茲國的達官貴族所居,你那四百貫不夠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