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已經(jīng)全部加工完畢,秦王下詔重賞進獻種子的藺贄和培養(yǎng)棉花的朱襄,同時獎勵了墨家農(nóng)家人,墨家和農(nóng)家人中多人被賜爵,兩家人在秦國的地位終于穩(wěn)定下來。
他們又想把首領的位置交給朱襄,朱襄卻搖頭。
“我不想被束縛?!敝煜灏腴_玩笑道,“看,我是荀子親傳弟子,連儒家都不入……哎喲!”
荀子狠狠給了朱襄的腦袋一下子。
嬴小政抬頭看著自家舅父的腦袋,心想舅父的腦袋再這樣鍛煉下去,會不會比盾牌還硬。
朱襄如此說了,兩家人也只好作罷。
棉花收獲之后,朱襄短暫空閑了一陣子。
這時候,他就愛去爬山,順便去山上采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等到了山頂,朱襄總會在面向東方的石頭上坐一會兒,看著遠方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天氣好的時候,嬴小政也會隨朱襄爬山鍛煉身體。
沉甸甸的小胖子坐在朱襄懷里,好奇地問舅父在看什么。
朱襄笑道:“沒看什么?!?br/>
嬴小政問道:“那舅父在想什么,擔心在趙國的廉翁和李伯父嗎?”
現(xiàn)在嬴小政的老師多了,他就叫李牧伯父,不叫老師了。
不過等見了面,嘴甜的小胖子還是會撲到李伯父懷里,乖巧地說“老師,政兒想你”。
對人才不要臉不要皮的撒嬌,是所有英明的君王與生俱來的天賦。何況他年紀還小,更不需要臉皮。
朱襄摸了摸嬴小政的腦袋:“有一點?!?br/>
嬴小政皺著小臉道:“舅父,我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為何舅父要讓蔡伯父先告訴廉翁和李伯父,舅父要用離間計了?”
嬴小政是個喜歡獨立思考的孩子。在得知此事后,他思索了許久。
這只是舅父不想讓廉翁和李伯父生氣嗎?但曾大父不僅同意,還大加贊賞,這其中肯定還有他想不明白的事。
嬴小政本想等自己做夢時讓另一個已經(jīng)當了秦始皇的自己去幫忙思考。但他轉(zhuǎn)念一想,反正都是自己找不到正確答案,這樣和舅父直接告訴他有區(qū)別嗎?還不如問舅父呢。
朱襄笑了笑,道:“我的目的不僅僅是他們。”
他細細告訴嬴小政,自己這堪稱陽謀的陰謀。
廉頗和李牧在得知這一切之后,隨著他們的“自救”,趙國與他們相熟的人肯定也知道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廉頗和李牧相熟的人,在趙國都屬于能吏清流了。這不僅僅是廉頗和李牧的自救,也是他們對趙國、趙王的試探。
“如果廉公和李牧僅僅是因為離間計而入秦,那么他們會說錯多在秦國?!敝煜逍Φ?,“如果廉公和李牧在秦國擺明一切的情況下入秦,那么他們對趙國的失望會壓過對秦國的憎恨。”
秦國和趙國雖然多次交戰(zhàn),彼此之間都死傷無數(shù)。但在這個亂世,“普通”戰(zhàn)亂死掉的人不會成為兩國之間的仇恨。
背靠著朱襄的嬴小政,使勁揚起小臉看著舅父的笑容。
廉翁和李伯父對趙國失望,敬仰他們的那些趙國士人也會對趙國失望,趙惠文王為趙國留下的架子會全面垮塌,讓趙國迅速從內(nèi)部衰弱,是嗎?
“舅父好厲害?!辟≌е煜宓氖直鄣馈?br/>
朱襄保持著笑容:“嗯?!?br/>
他又抬頭,繼續(xù)看著東方。
嬴小政也隨著舅父的視線,一同看向東方。
他想問,如果舅父只是“有點擔心”廉翁和李伯父,那么舅父看向東方,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但他不知道為何不想問了。
他只想靜靜窩在舅父懷里,陪舅父一同看天邊云卷云舒,漫天霞光。
“政兒,該下山了?!?br/>
“舅父背我!”
“唉,好?!?br/>
趁著還扛得起小胖墩,朱襄讓嬴小政坐在脖子上,拄著木棒慢吞吞下山。
回到家后,子楚諷刺朱襄,朱襄這副結(jié)實的身體都是扛政兒扛出來的。
朱襄立刻將嬴小政抱到子楚肩膀上坐著:“你說得對,所以現(xiàn)在你每日扛著政兒鍛煉身體。假以時日,你也一定有我這么健壯?!?br/>
說完,他還擼起袖子,秀出了自己漂亮的手臂肌肉線條。
正在啃白斬雞的藺贄把雞翅膀放下,手在衣服上胡亂一擦,也擼起袖子,一同秀出自己漂亮的手臂肌肉線條。
子楚:“……”
嬴小政抱著自家親父的腦袋,“咯咯咯”笑得就像是一只小母雞。
……
“平原君和平陽君都被軟禁了?!绷瓉韴?。
廉頗擦拭著已經(jīng)落塵的盔甲,道:“秦國的使臣已經(jīng)進入趙國了嗎?是誰?”
廉原道:“進入了。使臣是樓緩?!?br/>
廉頗手一頓,苦笑:“樓緩真能活?!?br/>
樓緩是趙武靈王時的重臣,他居然熬到了自己的恩主趙惠文王都駕崩了還沒死。
廉頗知道,樓緩得知趙武靈王被餓死的消息后,曾經(jīng)詛咒主事者必與他的主君一樣不得善終。
原本廉頗以為樓緩說是公子成和李兌,現(xiàn)在看來,樓緩詛咒的人,是否也包括自己的主君呢?
“樓氏一直以為,樓緩所作所為也是為了樓氏的利益,只是與他們里應外合。但樓緩恐怕只是單純憎恨主君和主君的血脈?!绷H原本看不清這一點,但現(xiàn)在他不想打仗了,一腔熱血冷卻了,突然在政務上的腦子就好起來了。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藺相如的臉。看見如今的自己,藺相如是終于欣慰,還是會為自己難過?
藺相如已經(jīng)入了土,誰能知道藺相如會怎么想?
“主父,我們要進入邯鄲嗎?”廉原問道。
廉頗失笑:“進入之后被嚴陣以待的趙國宗室以謀反罪抓起來嗎?就算我不懼怕死亡,但我去了又能如何?我恐怕連邯鄲城都無法靠近?!?br/>
廉頗雖成為了信平君,但他不僅被解除了兵權,身邊門客也都像當初長平之戰(zhàn)他被解除兵權時一樣散去了。
廉頗性格暴烈,眼高于頂,本身與門客就相處不好,不是靠人格魅力令門客折服的人。他的門客皆是因為利益圍繞在他的身邊。
他現(xiàn)在雖然封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仕途已經(jīng)斷了,所以自然他的門客又再次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