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姐,小姐?”
丫鬟甲小心翼翼地喚,她的聲音輕得像貓兒叫,一聲一聲的直撓人。
“怎么了?怎么了?”凌妙妙一個翻身驚起,呼啦一下掀起了帳子,頭發(fā)亂七八糟地支著,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嚇得丫鬟后退了幾步。
“沒……沒什么大事?!彼Y(jié)結(jié)巴巴解釋,“老爺說柳公子慕小姐他們在前廳吃茶點,讓你去陪他們玩兒?!?br/>
凌妙妙“哦”了一聲,揉著惺忪的睡眼,呆滯地坐了一會兒,才慢騰騰地起了床。
象牙梳子沾了泡著花瓣的清水滑過黑發(fā),梳到了原主那些因為日夜長吁短嘆而枯黃分叉的發(fā)梢,便纏住了,丫鬟甲抓了一把香膏細(xì)細(xì)按摩。
一瞬間濃香撲鼻,凌妙妙打了個噴嚏:“哪兒這么麻煩?剪了就是了?!?br/>
丫鬟甲大驚失色:“這……這怕是……”
“來來,我來?!彼诔閷侠飳ぶ话鸭舻叮瑥难诀呒资掷飱Z過頭發(fā)來,咔嚓咔嚓剪了一圈,零碎的發(fā)梢交錯著落在妝臺上,“有舍才有得,剪了它才能長得好,別太寶貝這些頭發(fā)了?!?br/>
凌妙妙放下剪刀,像沾了水的小狗似的,飛速地甩了甩頭,抖掉了衣服上的碎發(fā)后,再次發(fā)起呆來。
鏡中人眼皮有些腫,微微耷拉下來,顯得有些呆滯。
“小姐昨晚沒睡好嗎?”丫鬟小心翼翼地問。
“也不是。”凌妙妙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按理說昨夜是她和慕聲友好相處的第一步,應(yīng)該睡得香甜又美滿才對。
偏偏一閉眼就被噩夢纏繞。
噩夢里,火把倒映在明鏡兒一般的池塘里,熱氣炙烤著人的臉,門口跪著一排又一排衣衫不整的人,臉上滿是污泥,幽幽的悲泣此起彼伏,渲染了整個天地。官兵拿女孩子,都是扯著頭發(fā)的,她們雙手反剪身后,被迫踉踉蹌蹌地走著,像是被拖著的破麻袋。
哭聲滔天。掙扎的人像是被扔上秤的魚,瘋狂甩動尾巴,下一秒就被大刀砍了頭去,腥熱的血噗地涌出,聚在劊子手的靴子旁邊,他抽腳離去的時候,靴子底發(fā)出了吸滿水的咯吱聲。
很多個木箱子一堆堆累起來,有的開口了,露出沒釘死的木條底下一點晃人眼的華光,是一支顫動的蝴蝶釵,翅膀支了出來,無人欣賞。遠(yuǎn)處的馬兒打著響鼻,瘸腿的士兵準(zhǔn)備將箱子搬到馬車上,讓一個強(qiáng)壯些撞到了一邊去,兩人廝打起來。
夜幕閃著紅光,人人像熱鍋上的螞蟻?;虔偪?,或死去。
妙妙看著丫鬟尚長著細(xì)絨毛的臉。收水鏡的那天晚上,這小丫鬟嚇得牙齒打顫,臉色鐵青,這會兒,又恢復(fù)過來,紅彤彤的像個蘋果,年輕的生命是有韌性的。
“你多大了?”
丫鬟有些疑惑地吶吶:“十四歲。怎么了,小姐?”
在噩夢里,妙妙看見她的臉了。十四歲的小姑娘,在那個混亂的夜晚,讓人糟蹋以后掐死了,扔在泥地里,瞪著那雙大眼睛。
這正是《捉妖》里沒有寫出來的,“凌虞”一家的最后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