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歡之前并沒有睡著,婢女們說話的聲音雖然輕,但她還是聽見了,而后就更加的睡不著了。
屋外熱熱鬧鬧,她就像是個游離在外的局外人,何時會被拋棄都說不準。
她也沒有能夠發(fā)泄哭訴的人,只能偷偷的躲進被子里小聲的哭,許是被子里太悶,她越哭腦袋就越沉,迷迷糊糊的連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不過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她好似被置于烈火下烤,渾身都是燙的,為何說是夢呢,因為她見到了舅舅。
舅舅變回了小時候那樣溫柔,教她寫字畫畫還給她講故事,還喊她阿妧。
只是美夢不長久,舅舅很快就要離開了,她不舍得他走,之前那些說不理他的話,都是氣話,她全都要收回來。
明明頭很疼身子很軟,但就是有股子力讓她掙扎著抱住了夢里的人,不想,不想讓舅舅走。
沈鶴之詫異的低頭去看,在這之前他從未進過別人的寢臥,只想放下東西就走。進來也就掃了眼她在閉眼睡覺,此刻才發(fā)現(xiàn)秦歡的臉色不對勁,粉白的小臉透著不正常的潮紅,眉頭緊鎖唇色煞白,眼角還有淚痕,看著便是病了。
“秦歡?醒醒?!?br/>
可不管他怎么喊,秦歡都抱著他不松手,還因為他要扯開她手的動作,反而抱得更緊,甚至整個人都纏了上來,腦袋緊緊的靠在他的手臂上,不讓他動彈分毫。
沈鶴之即便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她滾燙的體溫,眸色微凝,立即用空出的那只手去搭了搭她的額頭,果真燙的嚇人。
頓時他心頭的怒火也燒了起來,若非他今日湊巧來尋她,照這個情況下去,人都該燒傻了。
沈鶴之從沒碰上過這樣的事,再加上氣惱連帶著聲音也嚴肅了幾分,“秦歡,你病了,別亂動先躺好?!?br/>
不知是不是他的語氣過重,竟然讓沉浸在夢里的秦歡也感覺到了,等待沈鶴之多日的期望在除夕這個特定的日子里達到了頂峰,轉(zhuǎn)而成了失望,頓時委屈的嘴巴一扁哭了出來。
邊哭還邊低低的喊他:“舅舅,舅舅?!?br/>
這回沈鶴之聽清楚了,剛剛的不是幻聽,她真的說話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見秦歡叫他,往常有懵懂的有歡喜的有撒嬌的,唯獨這次是委屈壓抑又透著絕望。
滾燙的眼淚一點點地蹭在他的手上,也讓他要扯開她手掌的動作倏地僵住了。
沈鶴之還能隱約記得幾年前他失憶后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面團似的小秦歡,那會她才兩歲。
烏黑圓潤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他看,見到他從昏睡中醒來,立刻就咧嘴笑了,讓剛失憶對這世界陌生又警覺的沈鶴之,瞬間便松下了心防。
一開始文氏教她喊舅舅,她總是說不準,但小孩子到這個年紀就愛說話,總是喜歡吐著泡泡追著他喊‘啾啾啾啾’,奶聲奶氣的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抗拒。
不得不說在桃花塢的那兩年,確實是他從小到大最自在舒服的日子。
只是恢復(fù)記憶回到京城,接連便是母后和外祖母病逝的噩耗,讓他不得不丟掉了軟弱做回了沈鶴之。
“舅舅?!?br/>
秦歡還在迷迷糊糊地不停喊他,同時也將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再看到她燒的神志不清也不愿松開的手,不知怎么的心口便有些腫脹的發(fā)酸。
下意識的放緩了動作,就連再出口的聲音也不如之前的冷厲,“秦歡,我在,我沒走?!?br/>
“阿妧?!?br/>
沈鶴之疑惑的擰了擰眉,有些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直到秦歡因為發(fā)熱而沙啞的嗓子,委屈的又重復(fù)了一遍,“是阿妧?!?br/>
瞬間他的腦海里便浮現(xiàn)出了她的樣子,臉蛋圓圓白白嫩嫩的小人站在他面前,仰著頭費勁的向他手舞足蹈的解釋:“娘親說我叫阿妧,不是圓乎乎的圓,是很好很好的妧?!?br/>
沈鶴之這才想起來,是了,秦歡小字阿妧,秦逢儀和夫人文氏希望女兒無憂無慮的長大,是這世間父母對子女最美好的祈愿。
他發(fā)涼的手掌僵在半空,猶豫了許久之后終于落在了小姑娘的腦袋上,又輕又緩地拍了拍:“阿妧不哭?!?br/>
大約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喊她小名,秦歡真的慢慢穩(wěn)定下來了,不再掙扎著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