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順天府楊府尹帶著人匆匆趕到接管了此案。
而沈鶴之一行已重新上路,這回進城格外的順暢,比預計的還要早半個時辰。
從進城門起,秦歡的眼睛就不夠看了,她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都城。
街邊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路上是絡繹不絕的行人,有好看的花燈還有漂亮的糖人,對她來說每一樣都是新鮮的,與京城比起來,先前那些小鎮(zhèn)集市簡直是不值一提。
她人是坐在馬車里,可心早就飛到了外頭,若不是身旁坐著沈鶴之,她這會恐怕早就跑下去了。
可奇怪的是,之前她這般,沈鶴之早就嚴厲的呵斥了,今日卻一聲不吭,他難得的縱容,也讓秦歡滿足的看了一路。
這樣的歡喜,一直持續(xù)到馬車在一處氣派的府邸外停下。
秦歡被婢女抱下了馬車,懷里還緊緊的抱著那個兔子布偶,她仰著頭認真的看府邸匾額上的字。
她三歲時父親便親自為她開蒙,教她讀書識字,故而一眼便認得那匾額上書‘太子府’三字。
這兒便是舅舅的家,她有些小小的期待,又有些隱隱的高興,這里也會是她的新家嗎?
只是她的興奮并沒能延續(xù)太久,就見府門外還停著輛騾車,車前佇立著一人,瞧見他們下馬,那人便驚喜的躬身上前。
他看著很是激動,臉都漲得通紅,“下官秦逢德叩見殿下?!?br/>
“秦大人不必多禮,孤與令弟情同手足,秦大人與孤不必如此見外?!?br/>
兩人又敘了一番久,直到沈鶴之有些不耐,秦逢德才閉了嘴,將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他面帶微笑,看著很是和藹的沖著秦歡道:“這便是秦歡吧?歡兒,你還不認識我吧,我是你大伯父?!?br/>
秦歡一只手抱緊了懷里的布偶,另一只手緊緊的攥著沈鶴之的手臂,她的眼里滿是無措和迷茫,即便這個她所謂的大伯父,與她父親有七分相像,但她還是忍不住的不安。
她的眼眶已經有些紅了,她的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真,她感覺到沈鶴之一點點的扯開了她的手,不容置疑的開口道:“秦歡,這是你父親的嫡親兄長,你的大伯父?!?br/>
“他是來接你回秦家的,從今日起,你便真正的回家了?!?br/>
秦歡呆呆的愣了許久,而后眼里的淚珠倏地滾落,再次緊緊地抱住了沈鶴之的手臂。
不要,她不要什么伯父,也不要回秦家,她只想要舅舅啊。
秦逢德已在翰林院待了十年,同僚不是升官便是平調,唯有他還在這個位置上紋絲不動,早被人在背后取笑多回了??伤嗽兰液翢o本事,想要更進一步談何容易。
得知太子親信上門時,他樂的一宿沒睡著,此行更是做好了萬全準備,定要討得太子的歡心,可沒想到會在秦歡這就吃了癟。
他見秦歡死死的抱著沈鶴之的手臂,根本不看他一眼,只能窘迫的輕聲哄她,但他越是哄,秦歡越是把臉埋的深,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哭的越發(fā)不能自拔。
“殿下,這……”
秦歡的反應如此大確實出乎意料,沈鶴之略微有些詫異,但他實在不喜與人親近,而秦歡尚小離不得人,他能給她想要的一切,讓她衣食無憂,唯獨照顧人他不會也不愿。
更何況,他與秦歡并非血脈至親,年紀小時無妨,待她長大了必定不妥,秦逢德才是她的嫡親伯父,即便秦逢德私下的作風不嚴,可他膝下兒女雙全,養(yǎng)孩子對他來說才是擅長之事。
故而,不論秦歡如何的哭鬧,沈鶴之也沒有半分心軟,看著她通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秦歡,你姓秦。”
而他姓沈。
秦歡隔著水氣看著空蕩蕩的手掌,下意識的想要再去抱他,但在手指碰觸到衣袖的瞬間,又怯怯的縮了回去。
她還記得上次被兇的樣子。
很多事她雖然不懂,卻模糊的知道,舅舅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對她很陌生,不喜歡她哭不喜歡她吵,更不喜歡她親近。
可她喜歡舅舅啊。
就算是兇巴巴總是板著臉,她也喜歡舅舅,舅舅是這世上除了爹娘以外,她唯一熟悉親近的人。
她不想離開舅舅。但她更不想他生氣,不想被他討厭。
秦歡微微張著嘴,用力的睜大眼睛,怕他不喜也不敢再往下掉淚珠子,反倒把臉憋得通紅,單薄的肩膀不停地在顫抖,那模樣就連沈鶴之都下意識的皺了眉。
正想著安慰她兩句,雖然把她送去秦家,卻不代表以后都不見了,不至于如此生離死別,但他還沒開口,秦歡就動了。
只見她朝著秦逢德挪了兩小步,低垂著腦袋低低的吸著鼻子,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所有人都知道,她這是妥協(xié)了。
秦逢德愁容滿面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松懈,輕柔的牽起秦歡的手,“我們歡兒可真懂事,方才那是不舍得殿下呢。”
沈鶴之的目光落在秦逢德的手上,聽到那句‘我們歡兒’,停頓了須臾,才半瞇著移開了眼,淡淡的道:“那孤便將人交托給秦大人了?!?br/>
秦逢德恭維的又奉承了兩句,見沈鶴之不怎么想搭理他,就轉頭去哄秦歡,“歡兒,你也來與殿下拜別,要多謝殿下一路照顧你進京。”
可不管他怎么說,秦歡都沒抬頭,別說是道別了,連看都沒看沈鶴之一眼。
沈鶴之輕哼著笑了聲,原來竟是個白眼狼,方才還哭著不肯走,如今有了伯父,竟是連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便再無煩心事了。
“秦歡尚不能言,不必執(zhí)著這等虛禮,況且孤替她雙親照拂她,是理所應當之事?!?br/>
那邊同福已經讓婢女蘭香將秦歡的行李理好,全都送到了秦家的騾車上,沈鶴之怕她剛去秦家會不適應,便讓蘭香先跟著去伺候些日子。
秦歡的不配合讓秦逢德沒了話題,這會東西都收拾好了,他也沒了再留的必要,只能行了個禮帶著秦歡回騾車上。
沈鶴之看著秦逢德已經帶人坐上車,一切終于塵埃落定,他才收回了目光,轉身回府。
只是他剛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后有凌亂的腳步聲,一回頭懷里便被塞了滿懷,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姑娘又飛快的跑開了。
沈鶴之看著她被人抱上了騾車,從窗子向外探出了腦袋,眼睛紅紅的沖他揮著手臂,還張著嘴隱約的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