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進(jìn)宮滿兩個月了，我依舊沒侍寢。一起進(jìn)宮的人里本來我位份最高，但是這兩個月，楊才人和宋寶林都升了美人，楊才人還有了封號，現(xiàn)在該叫她清美人，地位儼然比我高，每日去未央宮請安時，她們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可憐。我……我大約是天生遲鈍，并沒有什么感覺。
我經(jīng)常跟淑妃和溫昭儀去未央宮陪皇后娘娘，一眾低位嬪妃也沒人敢為難我，高位娘娘們又看不見我這個小人物，一時我成了宮里第二個隱形人。
溫昭儀給我做的月華裙我穿上了，好看得不得了，我高興得抱著她說了一車轱轆好話，溫昭儀更開心了，決定再給我做兩身衣服。
皇后娘娘身體依舊不好不壞的，每日總是低低地咳嗽，藥就沒斷過。她叫了溫柔大方的賢妃協(xié)理宮務(wù)，賢妃很賢惠，對皇后娘娘也很恭敬，請安時陳貴妃總是囂張跋扈地到處挑刺，賢妃就會出言阻止，然后局面就會變成兩個人打嘴仗。陳貴妃盛氣凌人胡攪蠻纏不講道理，但賢妃娘娘深諳說話之道，經(jīng)常三句兩句把她帶溝里氣得干瞪眼，最后“你你你”半天甩頭就走。一時每天早上的請安變成了生動活潑的教學(xué)課堂，每次從未央宮回來，淑妃娘娘都要我好好記錄并復(fù)習(xí)賢妃娘娘的金句以便不時之需。
陳貴妃雖然跋扈，倒也不曾當(dāng)面頂撞皇后，只不過是行動極不恭敬罷了，皇后娘娘也不放在心上。淑妃娘娘有一次抱怨時，皇后娘娘還替她說話來著：“阿柔，她是性子不太好，可她還年輕未經(jīng)事么，你最是胸懷豁達(dá)的，怎么生這等閑氣……這種事也值得你我動氣？”
皇后娘娘這么說了，淑妃也就不生氣了，攬著皇后娘娘的肩膀豪氣十足地拍胸膛：“好！瑤瑤不氣我也不氣！”
在皇后娘娘的幫助下，我跟三公主終于把秋千搭了起來，皇后娘娘還教我們翻花繩，還會用絹布折成小動物，她還會變戲法，一塊手帕在她手里抖一抖，袖子一揮就變成一朵花。我跟三公主都好喜歡好喜歡皇后娘娘。淑妃和溫昭儀見皇后娘娘有我們陪著笑容多了很多，飯都多吃了小半碗，一致夸我們是好孩子，一個給我們做了冰糖水晶糕，另一個給我們做了布娃娃。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太美好了，除了有些想家。不過皇后娘娘跟我說，祖母華陽大長公主五月初五端陽節(jié)早上一定會進(jìn)宮問安的，到時候我可以提前到未央宮來，就可以見到她啦！
正當(dāng)我高興得不得了時，皇上身邊的內(nèi)侍來怡華宮傳旨，讓我初二侍寢。
淑妃這回倒不罵皇上了，她前前后后替我張羅，從衣裳到妝容都親自過目，像要嫁女兒的母親一樣緊張，還不忘安慰我說：“小柳兒不要怕，別緊張，這是好事，你進(jìn)宮來總要侍寢才說得過去，不然日子久了宮里的人要嘲笑你的。”
我到出宮門的時候還死死揪著淑妃娘娘的袖子不肯放手，淑妃娘娘怕我哭，一直哄著我，末了說：“不要怕，明兒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我就一步三回頭地往永安宮走，到了宮道拐角處回頭看時，淑妃娘娘還站在宮門口看著我呢。
五月初二夜，我穿了青紗衣綠羅裙，坐在永安宮里，緊張得吃了兩碟點(diǎn)心，永安宮的宮人嚇得趕緊收走了碟子，我無事可做，開始打瞌睡，正是迷迷糊糊之際，聽到一聲低笑：“這么困嗎？”
我回過頭去，一時全部明白了，淑妃娘娘送我出宮門時眼里的擔(dān)憂，皇后娘娘日復(fù)一日低低的咳嗽，陳貴妃請安時刻薄惡毒的言語，凡此種種，緣故都在這里。
皇帝老兒并不老，一身玄色紋金線長袍襯得他長身玉立，俊眼修眉，真是十分英武，十分俊偉。
大約世上許多女子的夢中情郎都長這樣吧，我這樣想著，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請安。
他問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家喜歡做什么，這兩個月在宮里可還好，剛剛吃的點(diǎn)心好吃嗎，要不要再吃一點(diǎn)……
我不知道為什么，說著說著我就坐到他腿上去了，再說著說著我們就到床上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記得他一直很溫柔地哄我不要怕，還記得他笑著舔了一下我的嘴角，把嘴角的點(diǎn)心渣舔掉了，還笑著說：“這點(diǎn)心倒是比平日的甜。”
我平生第一次這樣害羞，這樣無措，這樣心跳加速。
醒過來時他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俯下身子親了一下我的額頭，很溫柔地說：“嬌嬌兒，再睡一會，待會在這里用了早膳再回去。”
我用了早膳，覺得味道不如怡華宮的好。待回到怡華宮，淑妃眼底兩片青色，顯然是一夜未睡，見了我噓寒問暖了好久，又讓我去補(bǔ)一會覺，等我醒過來，皇上下了旨，升我做婕妤，封號婉。
下午，淑妃娘娘跟我說：“宮里人多嘴碎，這兩個月我可擔(dān)心了！這下好啦，以后再不必為這個破事懸心了，你該吃吃該睡睡，見不見皇帝老兒咱說了也不算……你還這么小呢可憐見的，昨兒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
一語未了，皇上派人傳旨，還叫我今晚侍寢，淑妃娘娘待來人一走就氣得大罵他是個禽獸。我本想晚上可以美美享受淑妃娘娘的手藝的，現(xiàn)在沒有了，昨晚對皇上的一點(diǎn)好印象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