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南問:“你印象里的師傅,是怎么樣的一個人?!?br/>
(陰yīn)陽臉道:“他經(jīng)常笑,在我記憶里,幾乎每一天,每一分鐘他都在笑?!?br/>
“那種燦爛的笑容,充斥著我整個童年的記憶,我一直以為,師傅是個(愛ài)笑的人?!?br/>
“這應(yīng)該是你的假象?!表椖先粲兴?,一個被滅了滿門,報仇未遂的人,不可能總是把笑容掛在臉上。
(陰yīn)陽臉道:“后來我才知道,其實他的外號叫鐵臉屠夫,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有關(guān)于他的傳說,總是伴隨著殺戮和鮮血?!?br/>
“等我長大了之后回想起來才知道,原來,師傅只是對我一個人笑,這種笑容,也只有我一個人見過。”
項南點頭:“你看到的只是他最罕見的一面而已,在家里,他是和藹可親笑容燦爛的老人,在外面,他是冷血無(情qíng)的殺手。”
(陰yīn)陽臉道:“師傅很聰明,他發(fā)明了一種功法,這功法很強(qiáng),但他自己卻沒能練成,我反而練成了?!?br/>
“是那種,可以抽干人體內(nèi)水元素的功法?!表椖系馈?br/>
(陰yīn)陽臉道:“師傅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關(guān)于他的仇恨,直到有一天他失蹤了?!?br/>
“你知道,對于我來說,那個(愛ài)笑的師傅,就是我的全部,是我的天,是我的山?!?br/>
“我滿世界找他,我到處打聽,最后在河邊找到了已經(jīng)半死不活的他,我問了很久,才知道了他,和他仇家的事(情qíng)?!?br/>
“師傅的天賦不夠好,他遇到了瓶頸,他知道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跨過神武九重了,所以盲目的去報仇,只求一死?!?br/>
“我聽說了圣域,我?guī)е麃淼绞ビ?,我向他保證,我一定會找到足夠多的圣靈石,讓他成為武圣。”
項南和(陰yīn)陽臉對碰了一下酒壇,沒有打斷他。
(陰yīn)陽臉道:“我們到了圣域,進(jìn)入了永恒秘境,并努力的去屠殺兇獸,尋找圣靈石?!?br/>
“有一次,我們的水囊破了,師傅重傷,我背著他要逃離秘境,但這個時候,迷霧降臨了?!?br/>
“當(dāng)我們來到秘境邊緣時,我已經(jīng)踏出了秘境,而師傅只差一步了,這時迷霧籠罩了他,將他困在了里面?!?br/>
“我沒有松手?!?br/>
(陰yīn)陽臉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將一段恩怨(情qíng)仇說的并不那么血腥,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溫(情qíng)在里面。
項南看著(陰yīn)陽臉的面龐,道:“你(身shēn)上這占據(jù)了半截(身shēn)體的黑色,是永恒之影?!?br/>
(陰yīn)陽臉點頭:“我抓著師傅,抓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個十天到來時,迷霧刷新的時候,我才將他帶了出來。”
“也因此,我?guī)煾底兂闪艘粋€永恒之影,也因此,我留下了這個紀(jì)念?!?br/>
(陰yīn)陽臉?biāo)洪_自己的上衣,那一道黑白界限,從他臉上一直蔓延到了胯部,整個右半邊的(身shēn)體都是黑色。
項南大約可以想象到那副畫面,一個對師傅有著無限感恩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死抓著自己師傅的(身shēn)體,倔強(qiáng)的不肯松手。
項南是知道永恒之影的,一旦人類被迷霧吞噬,就會變成永恒之影,而聽說,那是一個無比痛苦的過程。
但這個男人,用一段很平淡的話,將那種撕心裂肺,驚心動魄的過程,說的如此坦然。
項南不知道永恒之影,還能被拖出秘境,但想來,應(yīng)該是那永恒之影和這男人(身shēn)體相連,而他,還活著“一半”,所以才拽出來了。
項南仔細(xì)觀察這個男人,用雷光電目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果然是“死了一半”的人。
包括他的右臂,右腿,右半邊(身shēn)體,其實就是半具尸體。
他是半活半死的人。
而他的右臂右腿之所以還能活動,那應(yīng)該是用罡氣支撐著的,就像是用罡氣來((操cāo)cāo)控假肢一樣。
“三塊下階圣靈石呢?”項南問。
(陰yīn)陽臉道:“我承諾過,我一定要讓師傅提升到武圣的,但我們多次努力之后,只湊齊了二百五十三塊,還差最后三塊?!?br/>
“我后來又進(jìn)入秘境了,進(jìn)去了四次,但運(yùn)氣不好,那四次,連一塊圣靈石都沒弄到。”
“我發(fā)現(xiàn),師傅的永恒之影,在秘境之外,加速了消損的速度,他的尸體在逐漸的消失,已經(jīng)撐不住了?!?br/>
“所以你走投無路之下,只能偷了別人的圣靈石。”項南道。
(陰yīn)陽臉流淚了,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飄雪,道:“小時候師傅打過我很多次,每當(dāng)我頑皮的時候,他都會打我,但他和父親打我的時候完全不同,師傅打我時,他是流著淚的?!?br/>
“他一次一次的告訴我,人可以活的很失敗,但絕不能丟失自己的骨氣?!?br/>
“寧餓死,不偷搶。”
項南的眼圈也紅了。
(陰yīn)陽臉道:“長大之后,我沒有做過哪怕一件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因為那是師傅最后的底線,也是他守住他那可憐尊嚴(yán)的唯一方法?!?br/>
“但我最后……”
(陰yīn)陽臉的聲音哆嗦了一下,略帶哽咽。
他連續(xù)做了三個深呼吸,將心(情qíng)平靜下來,道:“但最后,我還是辜負(fù)了他?!?br/>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我只能偷?!?br/>
“我偷來了三顆圣靈石,將圣靈石與師傅最后已經(jīng)幾乎透明的尸體,埋在了這里,這棵樹下。”
“這就是我的故事,很平凡,也很簡單。”
“所以你一心求死?!表椖系馈?br/>
(陰yīn)陽臉道:“我侮辱了師傅的尊嚴(yán),不配做他的徒弟,我是一個賊?!?br/>
“仇家呢?仇家怎么辦?!表椖蠁?。
(陰yīn)陽臉道:“已經(jīng)無所謂了,師傅死了,什么仇恨都沒了?!?br/>
項南點點頭,道:“你是從(情qíng)感方面去想的,你的師傅已經(jīng)沒了,所以他的仇家,對你而言也失去了意義。”
“不過我卻并不這么認(rèn)為,我覺得,仇人該不該死,和師傅有沒有死,是無關(guān)的?!?br/>
“什么意思?”(陰yīn)陽臉反問。
項南道:“我?guī)湍銕煾祱蟪??!?br/>
那(陰yīn)陽臉道:“就算你這么做了,我也不會追隨你?!?br/>
項南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誤會了,我這么做不是要拉攏你,而是單純要祭奠一位老英雄的亡魂?!?br/>
“同時,這段故事已經(jīng)被我知道了,我不能容忍那樣的畜生繼續(xù)活著?!?br/>
“也許你和我的世界觀截然不同,但至少在我這里,該死的雜碎,一定要死?!薄澳弥銕煾党鸺业娜祟^,來祭奠他吧,如果那時候你仍然想死,我不攔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