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梵墨目光呆滯地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右臉已然貼上一層藥布,觸摸,鉆心地疼。
不僅皮肉上的疼,心更疼。
這張傾國(guó)容顏,亦為尹夕而生,現(xiàn)在,亦為君黎熙而死,只是禍國(guó)妖容,終究上不得臺(tái)面,終究得不到好的去處罷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銅鏡放下,裕兒便端著熱水布巾進(jìn)了來。
裕兒將燙金水盆放下,到小柜里取了藥,到徐梵墨身前,將藥布揭下,上面嫣紅的血,觸目驚心。
裕兒嘆了口氣,道:“娘娘,您說您這又是何苦呢?”
說著,裕兒將藥給徐梵墨涂上,又貼上一塊新的藥布。
徐梵墨淡淡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既然心愛的人不在了,那留著這傾世容顏又有何用呢?”
裕兒以為,徐梵墨口中的“心愛的人”是君黎熙呢?殊不知,兩人根本無情亦無意,徐梵墨所在乎的,不過是尹夕罷了。
裕兒用熱水布巾小心翼翼地給徐梵墨凈了面,又將還未成的鴛鴦圖與針線一并遞與徐梵墨。
徐梵墨看了看鴛鴦繡,苦笑著推回去,道:“罷了,鴛鴦若是形單影只,也成不了鴛鴦繡,扔了罷?!?br/>
裕兒搖搖頭,低嘆著走了出去。
徐梵墨摸了摸傷口,將藥布猛地揭了下來,不由得疼得“嘶”了一聲,將藥布扔在地上,用雙手在傷口兩面用力一扯,血又流了下來,甚至比昨日的血都多,都嫣紅,流在脖子上,流在衣服上,落在地上。
裕兒進(jìn)來,看見徐梵墨的血與地上的藥布,急忙上前急道:“娘娘……您這是在做什么?”
徐梵墨只苦笑不語,道:“容顏破,情愛傷,伊人淚紅妝。既得不到愛,方才就像我所說的,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br/>
裕兒都要急的快哭出來了:“可是?您不能這樣懲罰自己呀!”
徐梵墨垂下眼簾,忍住臉部的痛苦,任憑眼淚在容上肆虐。
裕兒一滴淚從眼角滑過,她用手拍了拍徐梵墨的后背。
這種痛苦,她何嘗沒有受到過?之前日日青樓,她受盡白眼,受過厭惡,也曾讓人拋棄過。
于是乎,冕梅房便傳出主仆相依痛哭的聲音。
君黎熙此時(shí),正在海棠處,海棠端來一盤點(diǎn)心坐下,微笑著夾起一塊遞到君黎熙嘴邊。
君黎熙笑了笑,將點(diǎn)心收腹,道了句好吃。
海棠笑容漸漸黯淡下來,道:“王爺,墨兒妹妹她……”
“再給本王夾一塊點(diǎn)心?!睕]等海棠說完,君黎熙便打斷道。
海棠又夾起一塊,遞到他嘴邊,他又是吃了下去。
海棠道:“王爺,你不要不讓棠兒說,說實(shí)話,棠兒知道,王爺不愛墨兒,可是?墨兒她……棠兒今早聽說,墨兒在昨日王爺離開之時(shí),用碎片毀了容?!?br/>
君黎熙心里一驚,表面卻平靜無波:“是么?那本王真應(yīng)該好好恭喜她?!?br/>
“王爺!”海棠急道?!澳珒阂呀?jīng)毀了容,墨兒亦是為王爺而毀的容,墨兒亦是為了情為了愛而毀了容,王爺不應(yīng)該漠不關(guān)心的……”
君黎熙的眼神盯著她,道:“那么,這是本王的錯(cuò)?”
海棠低下了頭道:“臣妾不是這個(gè)意思,臣妾只是……”
“既然說不是這個(gè)意思,那就不要管她的事?!本栉醮驍嗟馈?br/>
海棠半天支支吾吾,良久才道:“王爺,臣妾懷有身孕,一月有余。”
君黎熙眼神放了光,抓住海棠的手:“棠兒……這可是真的?”
海棠羞澀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君黎熙爽朗一笑,道:“棠兒,太好了,這是本王的第一個(gè)孩子啊!你放心,本王答應(yīng)你,等你這個(gè)孩子生下來,若是男孩兒,本王讓他做世子,讓你做正王妃可好?”
海棠微微一笑:“臣妾在乎的,不是名分,而是王爺,只有與王爺共一心,只要王爺疼愛棠兒,棠兒……就心滿意足了?!?br/>
君黎熙將海棠擁入懷中,摸著她的發(fā)絲,在她額上烙下深深的一吻。
是夜,徐梵墨又在月下院子里彈琴,此曲,是《鳳凰于飛》。
正彈著,裕兒端來一杯茶,徐梵墨正要喝下,裕兒道:“娘娘,海側(cè)妃懷有身孕。”
茶在嘴邊,徐梵墨停頓了一下,繼而喝了下去,喝完將茶杯遞給裕兒,淡淡道:“海姐姐有身孕,自然是好事,明日與我去拜訪。”
裕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嘆著氣走了進(jìn)去。
徐梵墨平定了心神,繼而彈了起來。
君黎熙,你不愛我,那你為什么是尹夕的前世?也是,你們都是冷血的,冷血的……
這樣氣憤的想著,就彈斷了一根弦。
徐梵墨終于忍不住,趴伏在琴上放聲痛哭起來。
紅玉琴啊!你也有弦斷之時(shí),是你氣不過,還是你替我憤恨,替我悲哀,替我傷心……替我疼痛。
徐梵墨震驚地看著,紅玉琴的琴身都震動(dòng)了起來。
徐梵墨將十指按在紅玉琴上。
紅玉琴啊紅玉琴,難不成,你真的懂靈性,通人心?
吸了吸鼻子,徐梵墨不予理會(huì)那根斷了的弦,繼續(xù)彈了起來。
你放心,我會(huì)找人修復(fù)好你的,紅玉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傷心的時(shí)候,只有你,可以幫我靜心解氣,讓我心態(tài)無波,與世無爭(zhēng)。
不知所求,不知所愛,不知所恨,不知所愿,只是做一個(gè)王府的沒人關(guān)心的人物,天天待在深院,無所事事,平安度日,可是?這真的能平靜下來么?宮廷府院的勾心斗角,真的沒有么?就算這樣不諳世事,也終究能快活的了嗎?只是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卻真的,這么難么?一個(gè)丈夫真的值得去爭(zhēng)么?這些問題的答案,終究是一個(gè)“不”字,一個(gè)刻板筆直的“不”字。
累了,真的累了,自從夢(mèng)見“徐梵墨”,自從聽得她所說的那一刻起,就真的累了,累到心痛,累到傷痕累累,海棠懷孕,又是一把鹽,撒著她的傷口上……真的不明白,為什么要替海棠懷孕而酸溜溜的,不明白。
現(xiàn)在不明白,以前不明白,將來,也不會(huì)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