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澈臉色一沉，投向村民們的目光變得泠冽而肅殺，帶著股說不出的冷意：“你們和山賊到底是什么關系？你們究竟隱瞞了什么？”
　　這一問，商人們也回過神來。
　　受山賊脅迫？只怕這脅迫是自愿的吧。
　　鏢師們把商人們圍在圈子里，充當外層的保護圈，此時這一方看向村民的一雙雙眼睛里，更多了幾分不善和警惕。
　　村民們被一語戳中關竅，集體一言不發(fā)。撒謊后心虛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恐懼和無奈，從力量上而言，村民們昨晚被吳頭和殷澈打得不輕，而商人隊伍幾乎每受什么傷，鏢師們更是有武藝在身，兩相比較，勝利的天平自然傾向商人一方。
　　小五觀察著村民的神色，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不說實話，說不定就錯過這個能救你們孩子的機會了?！?br/>　　片刻后，招待殷澈和小五的男主人嘆了口氣，走出來向眾人坦白道：“我們的孩子確實被山匪擄了去當人質，但是我們，我們幫山匪做事，不全是受了脅迫。”
　　商人這邊，包括殷澈和吳頭在內，集體抽了口冷氣，小五臉色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了然笑意，只是他掩藏得極好，這笑一閃而逝，并未被人瞧見。
　　男主人繼續(xù)道：“其實我們本是鄭國權縣的平民，一年前才搬來這山里。鄭國實行新法，發(fā)行了丘賦，農戶按照什伍加以編制，依土地和人口數(shù)量交納軍賦，權縣人丁稀少，又恰逢大旱，糧食嚴重減產，根本交不上規(guī)定的賦稅數(shù)額，而縣丞為了博政績，強行要求每家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服兵役，我們……我們這些年輕人不愿白白到戰(zhàn)場上去送死，就舉家遷移了。”
　　“逃了賦稅和兵役，在山里頭的日子也不好過，房無一間，地無一畝，大家摸爬滾打掙扎著活下來，沒想到這山里竟然有別的人，他們看我們實在過不下去，便會時不時地分我們點東西，有時候是幾張獸皮，有時候是幾把農具，那時候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山匪，以為是和我們一樣從別處逃難而來的苦命人。沒過多久，大家便熟絡了，可是我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其實是在趁機給我們下套！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帶走了我們的孩子！還用孩子的性命威脅我們，要我們在山腳下幫他們攔截過路的人，打家劫舍……”
　　殷澈明白了，在最危急的時刻，賊匪們伸出援助之手，拉了村民們一把，打消了他們的戒心，村民們對他們感恩戴德，可是他們最終的目的不是劫富濟貧，而是為自己發(fā)展勢力，豢養(yǎng)爪牙。
　　難怪村民們不愿報官。
　　難怪村民們住得起新房。在窮山溝里討生活不容易，想必賊匪們打家劫舍得來的財物不少，所以有剩余的分給村民們。
　　時不時打一巴掌，打過之后又給顆糖。
　　消磨了村民們的反抗之心，使人生出一種這種日子也不錯的錯覺。
　　如果不是這支商隊昨夜從賊匪的刀口下活著逃脫，給村民們帶來另一種威脅，他們說不定會就此沉淪下去，甚至可以反復麻痹自己說，都是賊人們逼我這么干的，我不是有意要害那些無辜之人的，我也只是個受害者。
　　“你們怎么能確定你們的孩子還活著呢？”小五突然問道。
　　“每隔十日，賊匪會允許村子里派一個人帶些衣服和食物去山上探望孩子們，很多人都看見過，我也曾親眼所見，孩子們確實都好好的，我家孩兒上次還跟我說想吃阿娘做的酥卷?！?br/>　　殷澈心里有個沒有說出口的危險想法，年幼無知的孩子們和山匪們待久了，只怕會被同化掉。
　　吳頭聽完這席話，長嘆了口氣，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覺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風霜滿布的老臉上一條條皺紋的溝壑越顯深重。
　　“那這事怎么辦？”一個保鏢撓了撓頭，茫然問道。
　　天上飄來大團大團的烏云，遮住了日光，村民們垂著頭，婦人們的低聲嗚咽四起，一片低沉肅殺的氣氛籠罩了眾人。
　　“把你們的孩子救回來，你們從此和山匪斷了來往，怎么樣？”殷澈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問到。她個子瘦瘦小小，其貌不揚，這么一站，卻有種別樣的氣勢，就像璀璨奪目的明珠，散發(fā)著令人目不轉睛的光芒。
　　聽到眼前的困境有可解之法，村民們的眼睛頓時明亮起來。
　　“但是一碼歸一碼，被山匪威脅是一碼事，私逃賦稅又是另一回事，最終還是要報官的，官府遲早要介入進來。”她補充道。
　　“是這么個理?！眳穷^重重點頭。
　　“那……那誰去救那些孩子？”一個微弱的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