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兒?!编嶅簧穆曇魝鱽恚s緊一拉裹傷用的布巾,將銀針蓋好。
“你受傷了?”他的聲音里飽含關(guān)切和緊張,甚至還有一絲怒意。
殷澈慢慢轉(zhuǎn)過臉來,對著他的位置露出一個真切的微笑,慢慢說:“小傷而已,早就習(xí)慣了,已經(jīng)包扎好了?!?br/> “出發(fā)之前怎么跟說的?”看到她這么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鄭寤生氣不打一處來,“為什么還要做這么危險的事情?”澈兒竟然悄悄用藥將他放倒,易容成他的樣子,引刺客上鉤!
“這不是沒事兒嗎?!币蟪阂琅f笑嘻嘻的,甚至還有一種耍無賴的嬌憨之感。
這時候,鄭寤生察覺到不對勁。
他明明很生氣,邁動步子走到了另一個方向,可是澈兒為什么還是對著之前的方向說話?
“澈兒?”他輕輕喚了聲。
“嗯?”殷澈一如既往答話,身型卻是一動不動。
她的眼睛看不見。
這是鄭寤生的第一直覺。
“怎么啦?”見鄭寤生久久不說話,她不由得追問了句。
鄭寤生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不像從前那般溫柔小心,而是十分用力,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刻進骨血里去。
澈兒應(yīng)該會喊疼的,可是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她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卻不愿意跟我說。
鄭寤生心跳如擂鼓,表面上兀自鎮(zhèn)定著:“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斥候們傳回來的敵情?!?br/> 殷澈點頭,“目送”他離開后,出了口大氣,這才從袖口摸出一個薄薄的布包,從包中抽出三根細長的銀針,針尖在火光下泛著幽微寒光。她從左到右,一根根捻起,刺入腦后。
片刻后,眼睛恢復(fù)清明,殷澈眨眨眼,細細體會了一下這來之不易的光明,才坐到書案前,提筆寫信。
營帳外面,鄭寤生收回驚愕交加的眼神,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傳祭仲過來,還有這段時間內(nèi),所有跟殷大人接觸過的,現(xiàn)在能找到的人?!?br/> ·
王命傳達時,恰好祭仲也有要事要來稟報,之前派出去探查情況的斥候小隊一去不返,著實反常。掀開簾子,恰好鄧輝從帳中出來,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進王帳,便察覺氣氛不對勁,下方軍醫(yī)侍衛(wèi)跪了一地,上方王座上的人面色陰沉,仿佛隨時能來一場山雨。鄭寤生生氣的時候從來不對人大吼,只是會擺在一言一行中,令人越是揣摩,越是恐懼。
祭仲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目光逡巡了一圈,腦子里飛速思考,然而找不到切入點。
“王上?”他試探性說了句。按理說不該是戰(zhàn)事有問題,還沒開打呢,鄭寤生不至于急成這樣。
鄭寤生仰了仰頭,壓下濕了眼眶的淚水,問:“愛卿估計這場戰(zhàn)爭多長時間能結(jié)束?”
祭仲想了想:“不好說,北戎人狠勇好斗,此站多則一年,少則半月。”
“無論如何,以最快的方式,拿下這場戰(zhàn)役?!?br/> ?
“臣盡力而為?!?br/> “孤有事需要回京一趟,前線交給你和鄧將軍了?!?br/> “是?!?br/> 祭仲懷揣著疑慮和不安離去,鄭寤生深諳兵法之道,不是個一心求勝的人,對上北戎,怎么求起速戰(zhàn)速決了?況且,千里奔赴戰(zhàn)場,為何還沒開戰(zhàn)就要回京?然而君王有命,他又沒有合適的理由提問和質(zhì)疑,只好暫時聽著了。
遣散了眾人,鄭寤生一言不發(fā),去了暫時關(guān)押刺客“伍德”的牢房。說是牢房,其實只是一個用木頭粗制爛造的的囚籠,伍德全身捆綁著,臉上帶傷,衣襟血跡斑斑,顯然已經(jīng)受了酷刑。
“王上,他不招?!币娻嶅簧ザ鴱?fù)返,負責(zé)看押和審訊犯人的兵士如實稟告。
“把籠子打開?!?br/> 兵卒依言打開囚籠,把人提溜出來,伍德跟個死狗似的被人一把擲到地上。鄭寤生蹲下身,一把鉗住他的下頜,眼睛微紅,聲音比寒冬臘月的朔風(fēng)還要寒涼:“解藥在哪兒?”
刺客喉嚨里呵呵出聲,古怪刺客,唾沫混雜著血水流得鄭寤生滿手都是:“沒有解藥……必死無疑……”
鄭寤生寒著臉,手下發(fā)力,刺客眼珠突出,白眼上翻,似乎馬上就要斷氣了。旁邊的兵卒受驚出聲,他才反應(yīng)過來,嫌惡地一把把人丟開:“別弄死了,務(wù)必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站起身,向殷澈帳篷所在的方向去,步子有些踉蹌。
七日輪回,無藥可解。
她竟然什么都不愿意說,一個人背負著。
但是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澈兒不會死的,一定不會的。
看到一把掀開簾子的人是鄭寤生,殷澈驚訝不已:“寤生你怎么來了?”她正要就寢,衣服已經(jīng)疊好放在一邊,半個人都進了被窩。
鄭寤生一把拿過衣服往她身上套:“馬上跟我回新鄭?!?br/> “回新鄭?為什么?”殷澈一頭霧水。
“你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鄭寤生坐在床沿,紅著眼睛看著她。
殷澈把衣服拿過去,自己穿著,一只胳膊正在往袖子里遞,心知他什么都知道了,目光閃躲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眼神閃躲了瞬息功夫,不安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大概,是道別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