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瘋沓如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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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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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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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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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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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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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這一首“俠客行”古風(fēng)，寫的是戰(zhàn)國時魏國信陵君門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千載之下讀來，英銳之氣，兀自虎虎有威。那大梁城鄰近黃河，后稱汴梁，即今河南開封。該地雖然數(shù)為京城，卻是民風(fēng)質(zhì)樸，古代悲歌慷慨的豪俠氣概，后世迄未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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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封東門十二里處，有個小市鎮(zhèn)，叫做侯監(jiān)集。這小鎮(zhèn)便因侯嬴而得名。當(dāng)年侯嬴為大梁夷門監(jiān)者。大梁城東有山，山勢平夷，稱為夷山，東城門便稱為夷門。夷門監(jiān)者就是大梁東門的看守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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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已是傍晚時分，四處前來趕集的鄉(xiāng)民正自挑擔(dān)的挑擔(dān)、提籃的提籃，紛紛歸去，突然間東北角上隱隱響起了馬蹄聲。蹄聲漸近，竟然是大隊(duì)人馬，少說也有二百來騎，蹄聲奔騰，乘者縱馬疾馳。眾人相顧說道：“多半是官軍到了。”有的說道：“快讓開些，官兵馬匹沖來，踢翻擔(dān)子，那也罷了，便踩死了你，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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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聽得蹄聲之中夾雜著陣陣唿哨。過不多時，唿哨聲東呼西應(yīng)、南作北和，竟然四面八方都是哨聲，似乎將侯監(jiān)集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眾人駭然失色，有些見識較多之人，不免心中嘀咕：“遮莫是強(qiáng)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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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zhèn)頭雜貨鋪中一名伙計伸了伸舌頭，道：“啊喲，只怕是我的媽啊那些老哥們來啦！”王掌柜臉色已然慘白，舉起了一只不住發(fā)抖的肥手，作勢要往那伙計頭頂拍落，喝道：“你奶奶的，說話也不圖個利市，什么老哥小哥的。當(dāng)真線上的大爺們來了，那還有你……你的小命？再說，也沒聽見光天化日有人干這調(diào)調(diào)兒的！啊喲，這……這可有點(diǎn)兒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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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到一半，口雖張著，卻沒了聲音，只見市集東頭四五匹健馬直搶了過來。馬上乘者一色黑衣，頭戴范陽斗笠，手中各執(zhí)明晃晃的鋼刀，大聲叫道：“老鄉(xiāng)，大伙兒各站原地，動一下子的，可別怪刀子不生眼睛。”嘴里叱喝，拍馬往西馳去。馬蹄鐵拍打在青石板上，錚錚直響，令人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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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蹄聲未歇，西邊廂又有七八匹馬沖來，馬上健兒也是一色黑衣，頭戴斗笠，帽檐壓得低低的。這些人一般叱喝：“乖乖的不動，那沒事，愛吃板刀面的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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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貨鋪那伙計嘿的一聲笑，說道：“板刀面有什么滋味……”這人貧嘴貧舌的，想要說句，豈知一句話沒完，馬上一名大漢馬鞭揮出，甩進(jìn)柜臺，勾著那伙計的脖子，順手一帶，砰的一聲，將他重重摔在街上。那大漢的坐騎一股勁兒向前馳去，將那伙計拖著而行。后邊一匹馬趕將上來，前蹄踩落，那伙計哀號一聲，眼見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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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見到這伙人如此兇橫，那里還敢動彈？有的本想去上了門板，這時雙腳便如釘牢在地上一般，只是全身發(fā)抖，要他當(dāng)真絲毫不動，卻也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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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雜貨鋪五六間門面處有家燒餅油條店，油鍋中熱油滋滋價響，鐵絲架上擱著七八根油條。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者彎著腰，將面粉捏成一個個小球，又將小球壓成圓圓的一片，對眼前驚心動魄的慘事竟如視而不見。他在面餅上灑些蔥花，對角一摺，捏上了邊，在一支黃砂碗中抓些芝麻，灑在餅上，然后用鐵鉗挾起，放入烘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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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四下里唿哨聲均已止歇，馬匹也不再行走，一個七八百人的市集上鴉雀無聲，就是啼哭的小兒，也給父母按住了嘴巴，不令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各人凝氣屏息之中，只聽得一個人喀、喀、喀的皮靴之聲，從西邊沿著大街響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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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走得甚慢，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每個人心頭之上。腳步聲漸漸近來，其時太陽正要下山，一個長長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隨著腳步聲慢慢逼近。街上人人都似嚇得呆了，只有那賣餅老者仍在做他的燒餅。皮靴聲響到燒餅鋪外忽而停住，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賣餅老者，突然間嘿嘿嘿的冷笑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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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餅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只見面前那人身材極高，一張臉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滿是疙瘩。賣餅老者道：“大爺，買餅么？一文錢一個。”拿起鐵鉗，從烘爐中挾了個熱烘烘的燒餅出來，放在白木板上。那高個兒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拿來！”伸出左手。那老者瞇著眼睛道：“是！”拿起那個新焙的燒餅，放在他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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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高個兒雙眉豎起，大聲怒道：“到這當(dāng)兒，你還在消遣大爺！”將燒餅劈面向老者擲去。賣餅老者緩緩將頭一側(cè)，燒餅從他臉畔擦過，拍的一聲響，落在路邊的一條泥溝之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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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個兒擲出燒餅，隨即從腰間撤出一對雙鉤，鉤頭映著夕陽，藍(lán)印印地寒氣逼人，說道：“到這時候還不拿出來？姓吳的，你到底識不識時務(wù)？”賣餅老者道：“大爺認(rèn)錯人啦，老漢姓王。賣餅王老漢，侯監(jiān)集上人人認(rèn)得。”高個兒冷笑道：“他奶奶的！我們早查得清清楚楚，你喬裝改扮，躲得了一年半載，可躲不得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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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餅老者瞇著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素聞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濟(jì)貧，江湖上提起來，都是翹起大拇指，說一聲：‘俠盜！’怎么派出來的小嘍羅，卻向賣燒餅的窮老漢打起主意來啦？”他說話似乎有氣無力，這幾句話卻說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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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個兒怒喝：“吳道通，你是決計不交出來的啦？”賣餅老者臉色微變，左頰上的肌肉牽動了幾下，隨即又是一副懶洋洋人的神氣，說道：“你既知道吳某的名字，對我仍然這般無禮，未免太大膽了些罷？”那高個兒罵道：“你老子膽大膽小，你到今天才知嗎？”左鉤一起，一招‘手到擒來’，疾向吳道通左肩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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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道通向右略閃，高個兒鋼鉤落空，左腕隨即內(nèi)勾，鋼鉤拖回，便向吳道通后心鉤到。吳道通矮身避開，跟著右足踢出，卻是踢在那座炭火燒得正旺的烘爐之上。滿爐紅炭斗地向那高個兒身上飛去，同時一鑊炸油條的熟油也猛向他頭頂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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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高個兒吃了一驚，急忙后躍，避開了紅炭，卻避不開滿鑊熱油，“啊喲”一聲，滿鍋熱油已潑在他雙腿之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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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道通雙足力登，沖天躍起，已縱到了對面屋頂，手中兀自抓著那把烤燒餅的鐵鉗。猛地里青光閃動，一柄單刀迎頭劈來，吳道通舉鐵鉗擋去，當(dāng)?shù)囊宦曧懀鸸馑臑R。他那鐵鉗雖是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其實(shí)乃純鋼所鑄，竟將單刀擋了回去，便在此時，左側(cè)一根短槍、右側(cè)雙刀同時攻到。原來四周屋頂上都已布滿了人。吳道通哼了一聲，叫道：“好不要臉，以多取勝么？”身形一長，雙手分執(zhí)鐵鉗兩股，左擋短槍，右架雙刀，竟將鐵鉗拆了開來，變成了一對判官筆。原來他這烤燒餅的鐵鉗，是一對判官筆所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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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道通雙筆使開，招招取人穴道，以一敵三，仍然占到上風(fēng)。他一聲猛喝：“著！”使短槍的“啊”的一聲，左腿中筆，骨溜溜的從屋檐上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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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角屋面上站著一名矮瘦老者，雙手叉在腰間，冷冷的瞧著三人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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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光閃動之中，使單刀的忽被吳道通右腳踹中，一個筋斗翻落街中。那使雙刀的怯意陡生，兩把刀使得如同一團(tuán)雪花相似，護(hù)在身前，只守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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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矮瘦老者慢慢踱將過來，越走越近，右手食指陡地戳出，逕取吳道通左眼。這一招迅捷無比，吳道通急忙回筆打他手指。那老者手指略歪，避過鐵筆，改戳他咽喉。吳道通筆勢已老，無法變招，只得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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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者跟著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指伸出，點(diǎn)向他小腹。吳道通右筆反轉(zhuǎn)，砸向敵人頭頂。那老者向前直沖，幾欲撲入?yún)堑劳ǖ膽牙铮氵@么一沖，已將他一筆避過，同時雙手齊出，向他胸口抓去。吳道通大驚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聲，胸口已被他抓下一長條衣服。吳道通百忙中也不及察看是否已經(jīng)受傷，雙臂合攏，倒轉(zhuǎn)鐵筆，一招‘環(huán)抱六合’，雙筆筆柄向那老者兩邊太陽穴中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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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者不閃不架，又是向前一沖，雙掌扎扎實(shí)實(shí)的擊在對方胸口。喀喇喇的一聲響，也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吳道通從屋頂上一交翻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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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高個兒兩條大腿被熱油炙得全是火泡，早在暴跳如雷，只是雙腿受了重傷，無法縱上屋頂和敵人拚命，又知那矮瘦老者周牧高傲自負(fù)，他既已出手，就不喜旁人來相助，是以只仰著脖子，觀看二人相斗。眼見吳道通從屋頂摔下，那高個兒大喜，急躍而前，雙鉤扎落，刺入?yún)堑劳ǖ亩歉埂Ｋ靡庵畼O，仰起頭縱聲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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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急叫：“留下活口！”但終于慢了一步，雙鉤已然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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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那高個兒大叫：“啊……”踉踉蹌蹌倒退幾步，只見他胸口插了兩支鐵筆，自前胸直至后背，鮮血從四個傷口中直涌出來，身子幌了幾幌，便即摔倒。吳道通臨死時奮力一擊，那高個兒猝不入防，竟被雙筆插中要害。金刀寨伙伴忙伸手扶起，卻已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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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不去理會那高個兒的生死，嘴角邊露出鄙夷之色，抓起吳道通的身子，見也已停了呼吸。他眉頭微皺，喝道：“剝了他衣服，細(xì)細(xì)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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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名下屬應(yīng)道：“是！”立即剝?nèi)堑劳ǖ囊律馈Ｖ灰娝成祥L衣之下負(fù)著一個包裹。兩名黑衣漢子迅速打開包裹，但見包中有包，當(dāng)即挾手攫過，捏了一捏，怒道：“他奶奶的！騙人的玩意，不用看了！快到屋里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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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名黑衣漢子應(yīng)聲入內(nèi)。燒餅店前后不過兩間房，十幾人擠在里面，乒乒乓乓、嗆啷嗆啷，店里的碗碟、床板、桌椅、衣物一件件給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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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只是叫：“細(xì)細(xì)的搜，什地方都別漏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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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了半天，已黑沉沉地難以見物，眾漢子點(diǎn)起火把，將燒餅店墻壁、灶頭也都拆爛了。嗆啷一聲響，一只瓦缸摔入了街心，跌成碎片，缸中面粉四散得滿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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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靄蒼茫中，一只污穢的小手從街角邊偷偷伸過來，抓起水溝旁那燒餅，慢慢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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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叫化子。他已餓了一整天，有氣沒力的坐在墻角邊。那高個兒接過吳道通遞來的燒餅，擲在水溝之旁，小丐的一雙眼睛便始終沒離開過這燒餅。他早想去拿來吃了，但見到街上那些兇神惡煞般的漢子，卻嚇得絲毫不敢動彈。那雜貨鋪伙計的死尸便躺在燒餅之旁。后來，吳道通和那高個兒的兩具尸首，也躺在燒餅不遠(yuǎn)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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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色黑了，火把的亮光照不到水溝邊，那小丐終于鼓起勇氣，抓起了燒餅。他饑火中燒，顧不得餅上沾了自水爛泥，輕輕咬了一口，含在口里，卻不敢咀嚼，生恐咀嚼的微聲給那些手執(zhí)刀劍的漢子們聽見了。口中銜著一塊燒餅，雖未吞下，肚里似乎已舒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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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眾漢子已將燒餅鋪中搜了個天翻地覆，連地下的磚也已一塊塊挖起來查過。周牧見再也查不到什么，喝道：“收隊(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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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唿哨聲連作，跟著馬蹄聲響起，金刀寨盜伙一批批出了侯監(jiān)集。兩名盜伙抬起那高個兒的尸身，橫放馬鞍之上，片刻間走了個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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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等馬蹄聲全然消逝，侯監(jiān)集上才有些輕微人聲。但鎮(zhèn)人怕群盜去而復(fù)回，誰也不敢大聲說話。雜貨鋪掌柜和另一個伙計抬了伙伴的尸身入店，急忙上了門板，再也不敢出來。但聽得東邊劈劈拍拍，西邊咿咿呀呀，不是上排門，便是關(guān)門，過不多時，街上再無人影，亦無半點(diǎn)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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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丐見吳道通的尸身兀自橫臥在地，沒人理睬，心下有些害怕，輕輕嚼了幾口，將一小塊燒餅咽下，正待再咬，忽見吳道通的尸身一動。那小丐大吃一驚，揉了揉眼睛，卻見那死尸慢慢坐了起來。小丐嚇得呆了，心中怦怦亂跳，但見那死尸雙腿一挺，竟然站起身來。答答兩聲輕響，那小丐牙齒相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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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尸回過頭來，幸好那小丐縮在墻角之后，死尸見他不到。這時冷月斜照，小丐卻瞧得清清楚楚，但見那死尸嘴角邊流下一道鮮血，兩根鋼鉤兀自插在他的腹中，小丐死命咬住牙齒，不使發(fā)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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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那死尸彎下雙腿，伸手在地下摸索，摸到一個燒餅，捏了一捏，雙手撕開，隨即拋下，又摸到一個燒餅，撕開來卻又拋去。小丐只嚇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中跳將出來，只見那死尸不住在地下摸索，摸到任意雜物，都不理會，一摸到燒餅，便撕開拋去，一面摸，一面走近水溝。群盜搜索燒餅鋪時，將木板上二十來個燒餅都掃在地下，這時那死尸拾起來一個個撕開，卻又不吃，撕成兩半，便往地下一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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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丐眼見那死尸一步步移近墻角，大駭之下，只想發(fā)足奔逃，可是全身嚇得軟了。一雙腳那里提得起來？那死尸行動遲緩，撕破這二十來個燒餅，足足花了一柱香時光。他在地下再也摸不到燒餅，緩緩轉(zhuǎn)頭，似在四處找尋。小丐轉(zhuǎn)過頭來，不敢瞧他，突然間嚇得魂飛魄散。原來他身子雖然躲在墻角之后，但月光從身后照來，將他蓬頭散發(fā)的影子映在那死尸腳旁。小丐見那死尸的腳又是一動，大叫一聲，發(fā)足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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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死尸嘶啞著嗓子叫道：“燒餅！燒餅！”騰騰騰的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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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丐在地下一絆，摔了個筋斗。那死尸彎腰伸手，便來按他背心。小丐一個打滾，避在一旁，發(fā)足又奔。那死尸一時站不直身子，支撐了一會這才站起，他腳長步大，雖然行路蹣跚，搖搖擺擺的如醉漢一般，只十幾步，便追到了小丐身后，一把抓住他后頸，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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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得那死尸問道：“你……你偷了我的燒餅？”在這當(dāng)口，小丐如何還敢抵賴，只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死尸又問：“你……你已經(jīng)吃了？”小丐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死尸右手伸出，嗤的一聲，扯破小丐的衣衫，露出胸口和肚腹的肌膚。那死尸道：“割開你的肚子，挖出來！”小丐直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我……我……我只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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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吳道通給周牧雙掌擊中胸口，又給那高個兒雙鉤插中肚腹，一時閉氣暈死，過得良久，卻又悠悠醒轉(zhuǎn)。肚腹雖是要害，但縱然受到重傷，一時卻不便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一件物事，一經(jīng)醒轉(zhuǎn)，發(fā)覺金刀寨人馬已然離去，竟顧不得胸腹的重傷，先要尋回藏在燒餅中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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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扮作個賣餅老人，在侯監(jiān)集隱居。一住三載，倒也平安無事，但設(shè)法想見那物的原主，卻也始終找尋不到。待聽得唿哨聲響，二百余騎四下合圍，他雖不知這群盜伙定是沖著自己而來，終究覺察到局面兇險，倉卒間無處可以隱藏，當(dāng)即將那物放在燒餅之中。那高個兒一現(xiàn)身，伸手說道：“拿來！”吳道通行一著險棋，索性便將這燒餅放入他手中，果然不出所料，那高個兒大怒之下，便將燒餅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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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道通重傷之后醒轉(zhuǎn)，自認(rèn)不出是那個燒餅之中藏有那物，一個個撕開來找尋，全無影蹤，最后終于抓著那個小丐。他想這小叫化餓得狠了，多半是連餅帶物一齊吞入腹中，當(dāng)下便要剖開他肚子來取物。一時尋不到利刃，他咬一咬牙，伸手拔下自己肚上一根鋼鉤，倒轉(zhuǎn)鉤頭，便往小丐肚上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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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鉤拔離肚腹，猛覺得一陣劇痛，傷口血如泉涌，鉤頭雖已碰到小丐的肚子，但左手突然間沒了力氣，五指松開，小丐身子落地，吳道通右手鋼鉤向前送出，卻刺了個空。吳道通仰天摔倒，雙足挺了幾下，這才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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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丐摔在他身上，拚命掙扎著爬起，轉(zhuǎn)身狂奔。剛才嚇得實(shí)在厲害，只奔出幾步，腿膝酸軟，翻了個筋斗，就此暈了過去，右手卻兀自牢牢的抓著那個只咬過一口的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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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月光照上吳道通的尸身，慢慢移到那小丐身上，東南角上又隱隱傳來馬蹄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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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的蹄聲來得好快，剛只聽到聲響，倏忽間已到了近處。侯監(jiān)集的居民已成驚弓之鳥，靜夜中又聽到馬蹄聲，不自禁的膽戰(zhàn)心驚，躲在被窩中只發(fā)抖。但這次來的只兩匹馬，也沒唿哨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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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匹馬形相甚奇。一匹自頭至尾都是黑毛，四蹄卻是白色，那‘烏云蓋雪’的名駒；另一匹四蹄卻是黑色，通體雪白，馬譜中稱為‘黑蹄玉兔’，中土尤為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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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馬上騎著的是個白衣女子，若不是鬢邊戴了朵紅花，腰間又系著一條猩紅飄帶，幾乎便如服喪，紅帶上掛了一柄白鞘長劍。黑馬乘客是個中年男子，一身黑衫，腰間系著的長劍也是黑色的劍鞘。兩乘馬并肩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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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頃刻間兩人都看到了吳道通的尸首以及滿地?fù)p毀的家生雜物，同聲驚噫：“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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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衫男子馬鞭揮出，卷在吳道通尸身頸項(xiàng)之中，拉起數(shù)尺，月光便照在尸身臉上。那女子道：“是吳道通！看來安金刀已得手了。”那男子馬鞭一振，將尸身擲在道旁，道：“吳道通死去不久，傷口血跡未凝，趕得上！”那女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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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匹馬并肩向西馳去。八只鐵蹄落在青石板上，蹄聲答答，竟如一匹馬奔馳一般。兩匹馬前蹄后蹄都是同起同落，整齊之極，也是美觀之極，不論是誰見了都想得到這兩匹馬曾同受長期操練，是以奮蹄爭馳之際，也是絕無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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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匹馬越跑越快，一掠過汴梁城郊，道路狹窄，便不能雙騎并騎。那女子微一勒馬，讓那男子先行。那男子側(cè)頭一笑，縱馬而前，那女子跟隨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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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匹駿馬腳力非凡，按照吳道通死去的情狀推想，這當(dāng)兒已該當(dāng)趕上金刀寨人馬，但始終影蹤毫無。他們不知吳道通雖氣絕不久，金刀寨的人眾卻早去得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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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不停蹄的趕了一個多時辰。二人下馬讓坐騎稍歇，上馬又行，將到天明時分，驀見遠(yuǎn)處曠野中有幾個火頭升起。兩人相視一笑，同時飛身下馬。那女子接過那男子手中馬韁，將兩匹馬都系在一株大樹的樹干上。兩人展開輕身功夫，向火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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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火頭在平野之間看來似乎不遠(yuǎn)，其實(shí)相距有數(shù)里之遙。兩人在草地上便如一陣風(fēng)般滑行過去。將到臨近，只見一大群人分別圍著十幾堆火，隱隱聽得稀里呼嚕之聲此起彼應(yīng)，眾人捧著碗在吃面。兩人本想先行窺探，但平野之地?zé)o可藏身，離這群人約十?dāng)?shù)丈，便放慢了腳步，并肩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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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有人喝問：“什么人？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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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踏上一步，抱拳笑道：“安寨主不在么？是那一位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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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矮老者周牧一抬眼，火光照耀下見來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并肩而立。兩人都是中年，男的豐神俊朗，女的文秀清雅，衣衫飄飄，腰間都掛著一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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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心中一凜，隨即想起兩個人來，一挺腰站了起來，抱拳說：“原來是江南玄素莊石莊主夫婦大駕光臨！”跟著大聲喝道：“眾弟兄，快起來行禮，這兩位是威震大江南北的石莊主夫婦。”一眾漢子轟然站起，微微躬身。周牧心下嘀咕：“石清、閔柔夫婦跟我們金刀寨可沒糾葛梁子，大清早找將上來，不知想干什么，難道也為了這件物事？”游目往四下里一瞧，一望平野，更無旁人，心想：“雖然聽說他夫婦劍術(shù)了得，終究好漢敵不過人多，又怕他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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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夫人閔柔輕聲說道：“師哥，這位是鷹爪門的周牧周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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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話聲雖低，周牧卻也聽見了，不禁微感得意：“冰雪神劍居然還知道我的名頭。”忙接口道：“不敢，金刀寨周牧拜見石莊主、石夫人。”說著又彎了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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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向著眾盜伙微笑道：“眾位朋友正用早膳，這可打擾了，請坐，請坐。”轉(zhuǎn)頭對周牧道：“周朋友不必客氣，愚夫婦和貴門‘一飛沖天’莊震中莊兄曾有數(shù)面之緣，說起來大家也都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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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道：“‘一飛沖天’是在下師叔。”暗道：“你年紀(jì)比我小著一大截，卻稱我莊師叔為莊兄，那不是明明以長輩自居嗎？”想到此節(jié)，更覺對方此來只怕不懷好意，心下更多了一層戒備。武林中于‘輩份’兩字看得甚重，晚輩遇上了長輩固然必須恭敬，而長輩吩咐下來，晚輩也輕易不得違拗，否則給人說一聲以下犯上，先就理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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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見他臉色微微一沉，已知其意，笑道：“這可得罪了！當(dāng)年嵩山一會，曾聽莊兄說起貴門武功，愚夫婦佩服得緊。我忝在世交，有個不情之請，周世兄莫怪。”他一改口稱之為‘周世兄’，更是以長輩自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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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道：“倘若是在下自己的事，沖著兩位的金面，只要力所能及，兩位吩咐下來，自是無有不遵。但若是敝寨的事，在下職位低微，那可做不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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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心道：“這人老辣得緊，沒聽我說什么，先來推個干干凈凈。”說道：“那跟貴寨毫無干系。我要向周世兄打聽一件事。愚夫婦追尋一個人，此人姓吳名道通，兵器使的是一對判官筆，身材甚高，聽說近年來扮成了個老頭兒，隱姓埋名，潛居在汴梁附近。不知周世兄可曾聽到過他的訊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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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說出吳道通的名字，金刀寨人眾登時聳動，有些立時放下了手中捧著的面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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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心想：“你從東而來，當(dāng)然已見到了吳道通的尸身，我若不說，反而顯得不夠光棍了。”當(dāng)即打個哈哈，說道：“那當(dāng)真好極了，石莊主、石夫人，說來也是真巧，姓周的雖然武藝低微，卻碰上給賢夫婦立了一場功勞。這吳道通得罪了賢夫婦，我們金刀寨已將他料理啦。”說這幾句話時，雙目凝視著石清的臉，瞧他是喜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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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又是微微一笑，說道：“這吳道通跟我們素不相識，說不上得罪了愚夫婦什么。我們追尋此人，說來倒教周世兄見笑，是為了此人所攜帶的一件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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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臉上肌肉牽動了幾下，隨即鎮(zhèn)定，笑道：“賢夫婦消息也真靈通，這個訊息嘛，我們金刀寨也聽到了。不瞞石莊主說，在下這番帶了這些們出來，也就是為了這件物事。唉，不知是那一個狗雜種造的謠，卻累得雙筆吳道通枉送了性命。我們二百多人空走一趟，那也罷了，只怕安大哥還要怪在下辦事不力呢。江湖上向來謠言滿天飛，倘若以為那件物事真是金刀寨得了，都向我們打起主意來，這可不冤么？張兄弟，咱們怎么打死那姓吳的，怎樣搜查那間燒餅鋪，你詳詳細(xì)細(xì)的稟告石莊主、石夫人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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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說道：“那姓吳的武功甚是了得，我們李大元李頭領(lǐng)的性命送在他的手下。后來周頭領(lǐng)出手，雙掌將那姓吳的震下屋頂，當(dāng)時便將他震得全身筋折骨斷，五臟粉碎……”此人口齒極是靈便，加油添醬，將眾盜伙如何撬開燒餅鋪地下的磚頭、如何翻倒面缸、如何折墻翻炕，說了一大篇，可便是略去了周牧取去吳道通背上包裹一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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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道：“這周牧一見我們，始終是全神戒備，惴惴不安。玄素莊和金刀寨向無過節(jié)，若不是他已得到了那物事，又何必對我們夫婦如此提防？”他知這伙人得不到此物便罷，若是得了去，定是在周牧身邊，一瞥之間，但見金刀寨二百余人個個壯健剽悍，雖無一流好手，究竟人多難斗。適才周牧言語說得客氣，其中所含的骨頭著實(shí)不少，全無友善之意，自也是恃了人多勢眾，當(dāng)下臉上仍是微微含笑，手指左首遠(yuǎn)處樹林，說道：“我有一句話，要單獨(dú)和周世兄商量，請借一步到那邊林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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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怎肯落單，立即道：“我們這里都是好兄弟、好朋友，無事不可……”下面“對人言”三字尚未出口，突覺左腕一緊，已被石清伸手握住，跟著半身酸麻，右手也已毫無勁力。周牧又驚又怒，自從石清、閔柔夫婦現(xiàn)身，他便凝神應(yīng)接，不敢有絲毫怠忽，那知石清說動手便動手，竟然捷如閃電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這等擒拿手法本是他鷹爪門的拿手本領(lǐng)，不料一招未交，便落入對方手中，急欲運(yùn)力掙扎，但身上力氣竟已無影無蹤，知道要穴已為對方所制，霎時間額頭便冒出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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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朗聲說道：“周世兄既允過去說話，那最好也沒有了。”回頭向閔柔道：“師妹，我和周世兄過去說句話兒，片刻即回，請師妹在此稍候。”說著緩步而行。閔柔斯斯文文的道：“師哥請便。”他兩人雖是夫婦，卻是師兄妹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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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刀寨眾人見石清笑嘻嘻地與周牧同行，似無惡意，他夫人又留在當(dāng)?shù)兀l也想不到周牧如此武功，竟會不聲不響的被人挾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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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抓著周牧手腕，越行越快，周牧只要腳下稍慢，立時便會摔倒，只得拚命奔跑。從火堆到樹林約有里許，兩人倏忽間便穿入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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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放脫了他手腕，笑道：“周世兄……”周牧怒道：“你這是干什么？”右手成抓，一招‘搏獅手’，便往石清胸口狠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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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左手自右而左劃了過來，在他手腕上輕輕一帶，已將他手臂帶向左方，一把抓攏，竟是一手將他兩只手腕都反抓在背后。周牧驚怒之下，右足向后力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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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笑道：“周世兄又何必動怒？”周牧只覺右腿‘伏兔’‘環(huán)跳’兩處穴道中一麻，踹出的一腳力道尚未使出，已軟軟的垂了下來。這一來，他只有一只左腳著地，若是再向后踹，身子便非向前俯跌不可，不由得滿臉脹得通紅，怒道：“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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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道：“吳道通身上的物事，周世兄既已取到，我想借來一觀。請取出來罷！”周牧道：“那東西是有的，卻不在我身邊。你既要看，咱們回到那邊去便了。”他想騙石清回到火堆之旁，那時一聲號令，眾人群起而攻，石清夫婦武功再強(qiáng)，也難免寡不敵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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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笑道：“我可信不過，卻要在周世兄身邊搜搜！得罪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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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怒道：“你要搜我？當(dāng)我是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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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不答，一伸手便除下了他左腳的皮靴。周牧“啊”的一聲，只見他已從靴筒中取了一個小包出來，正是得自吳道通身上之物。周牧又驚又怒，又是詫異：“這……這……他怎地知道？難到是見到我藏進(jìn)去的？”其實(shí)石清一說要搜，便見他目光自然而然的向左腳一瞥，眼光隨即轉(zhuǎn)開，望向遠(yuǎn)處，猜想此物定是藏在他左足的靴內(nèi)，果然一搜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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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清心想：“適才那人敘述大搜燒餅鋪的情景，顯非虛假，而此物卻在你身上搜出，當(dāng)然是你意圖瞞過眾人，私下吞沒。”左手三指在那小包外捏了幾下，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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