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回得城來,將清秋送到胡同口,且不進他那個別墅,自回家來。在書房待了片刻,也坐不住,便到五姐六姐這里來閑談,敏之笑道:“老七,那位冷小姐,非常的溫柔,我很喜歡她,你和她感情不錯嗎?”燕西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和她舅舅認識,和她不過是間接的朋友哩?!泵糁溃骸澳氵@東西,就是這樣不長進。好的女朋友,你不愿和她接近。狐貍精似的東西,就是密友了?!睗欀稍谝粡堒浺紊峡从⑽男≌f。笑道:“那個姓冷的女子?我向來沒聽見說。”燕西道:“是我新交的朋友呢。你問五姐,那人真好。她不像你們,專門研究外國文學(xué)的。她的國文,非常好,又會作詩。”潤之笑道:“聽見母親說,你在外面起了一個詩社呢。剛學(xué)會了三天,又要充內(nèi)行了?!毖辔鞯溃骸拔矣植皇钦f我會作詩,我是說人家呢。她不但會作詩,而且寫得一筆好小字?!睗欀溃骸皳?jù)五姐說,那人已經(jīng)是長得很好了。而今你又說她學(xué)問很好,倒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了?”燕西道:“在我所認識的女朋友里面,我敢說沒有比她再好的了?!睗欀溃骸盁o論怎樣好法,不能比密斯白再好罷?”燕西道:“我不說了,你問問五姐看,秀珠比得上人家十分之一嗎?”敏之還沒答話,只聽門外一陣笑聲,有人說道:“這是誰長得這樣標致?把秀珠妹妹比得這樣一錢不值?!痹谶@說話聲中,玉芬笑著進來了。潤之笑道:“老七新近認識了一個女朋友,他在這里夸口呢?!毖辔鬟B忙目視潤之,讓她別說,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玉芬道:“這位密斯姓什么,能告訴我嗎?”燕西道:“平常的一個朋友,你打聽她做什么?告訴你,你也不認識她?!庇穹业溃骸耙驗槟阏f得她那樣漂亮,我不相信呢。我們秀珠妹妹,我以為就不錯了,現(xiàn)在那人比秀珠好看十倍,我實在也想瞻仰瞻仰?!泵糁懒怂秊楸礞⒚靡粚雨P(guān)系,有些維護白秀珠,不可說得太露骨了。笑道:“你信老七胡扯呢。也不過是一個中學(xué)里的女學(xué)生,有什么好呢?他因為和密斯白慪了一場氣,還沒有言歸于好,所以說話有些成心損人?!庇穹业溃骸罢嬗羞@樣一個人嗎?姓什么,在哪個學(xué)堂里?”燕西怕敏之都說出來,不住地丟眼色。敏之只裝不知道,很淡然的樣子,對玉芬說道:“我也不詳悉她的來歷,只知道她姓冷而已。”
玉芬是個頑皮在臉上、聰明在心里的人,見他姊弟三人說話遮遮掩掩,倒實在有些疑心。燕西更是怕她深究,便道:“好幾天沒聽?wèi)蛄?,今天晚上不知道哪家戲好,倒想聽?wèi)蛉ァ!庇穹倚Φ溃骸澳闶菫槭裁词炉偭?,這樣心不在焉。前天聽的戲,怎樣說隔了好幾天?”燕西道:“怎么不是好幾天,前后有三天啦?!庇穹覍λα艘恍?,也不再說。便問敏之道:“上次你買的那個蝴蝶花絨,是多少錢一尺?”敏之道:“那個不論尺,是論碼的,要十五塊錢一碼呢。那還不算好,有一種好的,又細又軟又厚,是梅花點子的,值三十塊錢一碼?!庇穹业溃骸拔也灰呛玫摹!泵糁溃骸凹热灰觯妥龊玫?,省那一點子錢算什么?”玉芬道:“我不是自己做衣服,因為送人家的婚禮,買件料子,配成四樣。”敏之道:“送誰的婚禮?和我們是熟人嗎?”玉芬道:“熟人雖然是熟人,你們不送禮,也沒有關(guān)系,是秀珠妹妹的同學(xué)黎蔓華。說起來,倒是有一個人非送不可。”說著,將手向燕西一指。燕西道:“我和她也是數(shù)面之交。送禮固然也不值什么,不送禮,也很可以說得過去?!庇穹业溃骸罢f是說得過去。不過她因為秀珠的緣故也要下你一份帖子。人家帖子來了,你不送禮,好意思嗎?”燕西道:“我想她不至于這樣冒昧下我的帖子,就是下了帖子,我不送禮也沒關(guān)系?!庇穹业溃骸澳闶菦]有關(guān)系,但是秀珠妹妹有臉見人嗎?”燕西道:“你這話說得很奇怪了,我不送禮,她為什么沒有臉見人?”玉芬道:“老七,我看你和秀珠,感情一天比一天生疏,你真要和她翻臉嗎?”燕西冷笑道:“這也談不到翻臉。感情好,大家相處就親熱些。感情不好,大家就生疏些,那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敏之見燕西的詞色,極是不好,恐怕玉芬忍受不了,便笑道:“你別理他,又發(fā)了神經(jīng)病了?!?br/> 玉芬心里明白,也不往下再說,談了些別的事情,就回房去了。只見鵬振躺在床上,拿著一本小說看。玉芬道:“你瞧這種懶樣子,又躺下了?!闭f時,將鵬振手上的書奪了過來,往地下一擲。鵬振站起來笑道:“我又招你了?”玉芬道:“你敢招我嗎?”鵬振便拍著她的肩膀笑道:“又是什么事不樂意,這會子到我這兒來出氣?”玉芬將身子一扭,說道:“誰和你這樣嬉皮笑臉的?”鵬振道:“我這就難了。理你不好,不理你又不好。這不知是誰動了咱們少奶奶的氣,我非去打他不可?!闭f著,摩拳擦掌,不住地卷衫袖,眼睛瞪著,眉毛豎著,極力地抿著嘴,閉住一口氣,作出那打人的樣子。玉芬忍不住笑,一手將他抓住,說道:“得了罷,不要作出那些怪樣子了?!冰i振道:“以后不鬧了嗎?”玉芬道:“我鬧什么?你們同我鬧呢?!冰i振道:“到底是誰和誰鬧別扭,你且說出來聽聽?”玉芬道:“實在是氣人!叫我怎么辦?”鵬振道:“什么事氣人,你且說出來聽聽?”玉芬道:“還有誰?不就是你家老七?!冰i振道:“你和他小孩子一般見識。不是找氣受嗎?”玉芬道:“說起來倒和我不相干?!冰i振道:“這就奇怪了。和你不相干,要你生什么氣?”玉芬道:“我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庇谑潜銓⒀辔骱桶仔阒閱适Ц星榈脑?,略微對鵬振說了一遍,鵬振皺著眉道:“嗐!你管得著他們這些事嗎?”玉芬道:“怎么管不著?秀珠是我的表妹,她受了人家的侮辱,我就可以出來說話?!冰i振道:“就是老七,也沒什么事侮辱她呀!”玉芬道:“怎么不算侮辱,要怎樣才算侮辱呢?他先和秀珠妹妹那樣好,現(xiàn)在逢人便說秀珠妹妹不是。這種樣子對嗎?”鵬振道:“老七就是這樣喜好無常,我想過了些時,他就會和密斯白言歸于好的?!庇穹业溃骸叭思倚阒槊妹茫皇悄憷掀叩耐嫖?,喜歡就訂約訂婚,鬧得不亦樂乎。不喜歡扔在一邊,讓他氣消了再言歸于好。你們男子都是一樣的心腸,瞧你這句喜好無常的話,就不是人話。愛情也能喜好無常、朝三暮四的嗎?”鵬振笑道:“好哇!你同我干上了?!庇穹乙残Φ溃骸安皇俏伊R你,把女子當(dāng)玩物,你們男子都是這一樣的心思?!冰i振笑道:“這話我也承認。但是你們女子自己愿作玩物,就怪不得男子玩弄你們了。就說你罷,穿的衣服,一點不合適,你就不要?!闭f時,指著玉芬身上道:“你身上穿的紗袍子,有名字的,叫著風(fēng)流紗,這是解放的女子,應(yīng)該穿的嗎?”玉芬道:“這是一些混賬男子起的名字。這白底子,加上淡紅柳條,不見得就是不正經(jīng)。若說紗薄一點,那是圖涼快呀。”鵬振道:“這話就算你對了。你為什么在長衣服里要縛上一件小坎肩?”玉芬笑道:“不穿上坎肩,就這樣挺著胸走,像什么樣子呢?”鵬振道:“縛著胸,有害于呼吸,你不知道嗎?因為要走出去像樣子,就是肺部受害,也不能管。這是解放的女子所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嗎?”玉芬道:“別廢話了!誰和你說這些?!冰i振笑道:“我告訴你嗎,天下萬物,大半都是雄的要好看,雌的不要好看,只有人是反過來的,因為一切動物,不論雌雄,各人都有生存的能力,誰不求誰。那雄性的動物,要想做生殖的工作,不得不想法子,得雌性的歡心。所以無論什么禽獸都是雄的羽毛長得好看,雌的羽毛長得不好看。甚至于一頭蟋蟀兒,也是雄的會叫,雌的不會叫。人就不然了。天下的男子,他們都會工作,都能夠自立。女子也不能工作,也不能自立,她們?nèi)磕凶羽B(yǎng)活。要男子養(yǎng)活,就非要男子愛她不可。所以她們極力地修飾,極力地求好看。請問,這種情形之下,女子是不是男子的玩物?”鵬振越說越高興,嗓子也越說越大。
他的二嫂程慧廠,正由這院子里經(jīng)過。聽見鵬振說什么雌性雄性的話,便一閃閃在一架牽?;ㄏ?,聽他究竟說些什么?后來鵬振說到什么女子全靠男子養(yǎng)活,什么女子是男子的玩物,禁不住搭腔道:“玉妹,老三這話侮辱女子太甚了,你能依他嗎?”鵬振道:“二嫂,進來坐坐。我把這理,對你講一講。”程慧廠知道他夫妻兩人感情很好,常常是在一處鬧著玩的。他們吵這樣不相干的嘴,也就懶得進去,笑了一聲,便走了。也是事有湊巧,次日是一個光明女子小學(xué)在舞臺開游藝會的日子?;蹚S是個董事,當(dāng)然要到。在戲園子里,又碰到白秀珠。秀珠笑道:“二嫂真是個熱心公益的人,遇到這種學(xué)校開會的事情,總有你在內(nèi)?!被蹚S笑道:“起先我原替幾個朋友幫忙,現(xiàn)在出了名,我就是不到,他們就也要找我的,‘熱心公益’四個字,我是不敢當(dāng)。像我家老三對令表姐說:女子是男子的玩物,這一句話,我總可以推翻了?!毙阒榈溃骸八麅扇死鲜沁@樣鬧著玩的?!被蹚S眉毛一揚,笑道:“你將來和我們老七,也是這樣嗎?”秀珠道:“二嫂是規(guī)矩人,怎么也拿我開心?”慧廠笑道:“我這樣是規(guī)矩話呀。”說畢,慧廠自去忙她的公務(wù),秀珠也是一時的高興,回家之后,打了一個電話給王玉芬,先笑著問道:“你是金三爺?shù)耐嫖飭??”玉芬道:“怪呀!你怎樣知道這個典故?”秀珠道:“我有個耳報神,你們在那里說,耳報神就早已告訴我了?!庇穹业溃骸澳氵€提這個呢,這話就為你而起?!毙阒榈溃骸霸鯓訛槲叶??我不懂,你說給我聽聽?!庇穹译S口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沒有想到秀珠跟著要追問,這時后悔不迭,便道:“算了罷,不相干的話,說著有什么趣味?”秀珠道:“你夫妻倆打哈哈,怎么為我而起,這話我總得問問?!庇穹冶凰频脹]法,只得說道:“這事太長,在電話里不好說,哪天有工夫你到我這兒來,我慢慢地告訴你罷?!?br/> 秀珠是個性急的人,忍耐不住,次日便到金家來了。一進門,就見一輛汽車停在門口,梅麗挾著一包書,從車上下來。秀珠便叫道:“老八剛下學(xué)嗎?”梅麗回頭一看,笑道:“好幾天不見哩,今天你來好極了,我約了幾個人打小撲克你也加入一個?!毙阒樾Φ溃骸澳銈円患胰唆[罷,肥水不落外人田,別讓我贏去了?!泵符悓π阒橥?,將左眼了一下,笑道:“你不是我一家人嗎?就讓你贏了去了,也不是肥水落了外人田啦。”秀珠笑道:“你這小東西,現(xiàn)在也學(xué)會了一張嘴。我先去見你三嫂,回頭再和你算賬。”梅麗笑道:“我不怕。我到六姐那里去補習(xí)法文,你到那里去找我得了。”談畢,梅麗的皮鞋,嘚嘚地響著,已跑遠了。
秀珠且不追她,她便一直來會玉芬。恰好是鵬振不在家,玉芬站在窗臺邊,左肩上撐著一柄凡呵零,眼睛看著窗臺上斜擺的一冊琴譜,右手拿著琴弓,有一下沒一下地拉著,咿咿呀呀,非常難聽。秀珠輕輕地走到她身后,在她腰上胳肢了一下。玉芬身子一閃,口里不覺得哎呀了一聲,凡呵零和琴弓都扔在地下?;仡^一看,見是秀珠,一只手撐著廊下的白柱子,一只手拍著胸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秀珠倒是拍著手,笑得前仰后合。玉芬指著秀珠道:“你這東西,偷偷摸摸地來了,也罷了,還嚇我一大跳。”秀珠笑道:“你膽子真小,我輕輕地胳肢你一下,你會嚇得這個樣子。”玉芬道:“冒冒失失的,有一個東西戳了一下,怎樣不嚇倒。”秀珠笑道:“對不住,我來攙你罷。”于是要來扶玉芬進去。玉芬將身子一扭,笑道:“別耍滑頭了?!闭f時,撿起了凡呵零,和秀珠一路進屋子去。玉芬道:“今天天氣好,我要來找你,上公園玩玩去,恰好你就來了?!毙阒榈溃骸拔业共灰ネ???墒亲蛱炷阍陔娫捓镎f的話,我聽了心里倒拴了一個疙瘩,究竟為什么事?要求你告訴我?!庇穹乙幌?,萬萬抵賴不了,只得將燕西和敏之、潤之說的話,一一對她說了。便道:“你也不必生氣。我想老七知道我和你是表姊妹,故意拿話氣我,讓我告訴你。你要真生氣,倒中了他的計了?!毙阒榈匾恍?,說道:“我才管不著呢。他認識姓冷的也好,認識姓熱的也好,那是他的行動自由,我氣什么?”玉芬道:“剛才我還聽見他的聲音,也許還在家里。你若看見他,千萬別提這個。不然,倒像我在你兩人中間,搬弄是非似的。”秀珠道:“自然我不會和他說。梅麗在敏之那里,還叫我去呢?!?br/> 說畢,便向敏之這邊來。果然敏之和梅麗兩人坐在走廊下的吊床上。梅麗手上捧著一本法文,敏之的手指著書,口里念給她聽。敏之一抬頭,見秀珠前來,連忙笑道:“稀客!好久不見啦?!庇锨皝?,一只手握著秀珠的手,一只手扶著她的肩膀。秀珠笑道:“也不算稀客,頂多有一禮拜沒來罷了?!泵糁溃骸罢绽砟憔驮撘惶靵硪惶??!毙阒榈溃骸耙惶靵硪惶耍遣坏艘憛?,恐怕府上的狗也要討厭我了?!泵糁也焕硭?,回轉(zhuǎn)臉對屋子里說道:“老七,客來了,你還不出來?”這時燕西坐在屋子里,正和潤之談閑話,早就聽見秀珠的聲音了。他心想著,秀珠說些什么?暫不作聲。這時敏之叫他出來,他只得笑著出來,問秀珠道:“什么時候來的?我一點不知道?!毙阒橐娝鰜?,早就回過臉去。這時候他問話,秀珠就像沒有聽見一般,問梅麗道:“你不說是打撲克嗎?怎么沒有來?”梅麗道:“人還不夠,你來了就可以湊上一局了。”燕西見秀珠不理,明知她余憤未平,也不在意,依舊笑嘻嘻地站在一邊,絕沒有料到和玉芬閑談的話,已經(jīng)傳入她的耳朵。秀珠一面和敏之姊妹說話,一面走進屋子去。潤之也迎上前來,秀珠見潤之手上拿著一疊小小的水紅紙,便問道:“這顏色很好看,是香紙嗎?”潤之便遞給她道:“不是,你瞧瞧?!毙阒榻舆^一張來一看,那紙極薄,用手托著,隔紙可以看見手紋,而且那紙像棉織物一般,握在手上非常柔軟。那紙上偏有很深厚的香料,手一拿著就沾了香氣。秀珠道:“這紙是做什么用的?我卻不懂。絕不是平常放在信封里的香紙?!睗欀溃骸斑@是日本貨,是四姐姐在東京寄來的。你仔細看,那上面不是有極細的碎粉嗎?”秀珠道:“呵,這是粉紙,真細極了?!睗欀溃骸敖稚腺u的那些粉紙疊又糙又厚,真不講究。還有在面子上印著時裝美人像的,看見真是要人作嘔。你看人家這紙是多么細又是多么美觀,它還有一層好處,就是這粉里略略帶一點紅色。擦在皮膚上,人身上的熱氣一托,就格外鮮艷。我想這種紙若是夾在衣服里,或者棉衣服里鋪上一層,那是最好。一來,可以隔著里面,不讓它摩擦,二來,有這種香味藏在衣服里,比灑什么香水,放什么香精,要強十倍。因為那種香是容易退掉的。這種香味藏在衣服里面,遍身都香。比用香水點上一兩滴,那真有天淵之隔了。”一番話說得秀珠也愛起來了。便問潤之有多少,能否分一點用用?潤之把嘴向燕西一努,笑道:“恐怕有一兩百張哩?!毖辔鞴挥羞@個紙不少,但是他也受了潤之的指教,要做一件內(nèi)藏香紙的絲棉袍子,送給清秋。而且這種計劃,也一齊對清秋說了。估量著,那紙面積很小,除了一件衣服所用而外,多也有限?,F(xiàn)在潤之教秀珠和他要,又是一件難辦的事。說道:“有是有,恐怕不夠一件衣服用的了?!睗欀溃骸霸趺床粔??有一半就成了?!毖辔鞯溃骸澳阋詾槲疫€有那末多?我送人送去了一大半呢?!睗欀溃骸安还苡卸嗌伲阆饶脕硭徒o密斯白罷。我做衣服多了,再送給你。好不好?”燕西笑道:“你倒會說話,把我的東西做人情?!睗欀溃骸霸趺此闶前涯愕臇|西做人情?你沒有了,我還要送你啦。再說以你我二人和密斯白的關(guān)系而論,你簡直談不到一個‘送’字,只要你有密斯白她就能隨便地拿。”燕西聽了只是微笑,秀珠卻板著臉不作聲。潤之道:“怎么樣?你辦得到嗎?”燕西笑道:“這又不是什么大問題,為什么辦不到?”秀珠道:“六姐還是你直接送我罷,不要這樣三彎九轉(zhuǎn)。”潤之笑道:“我看你兩人鬧著小別扭,還沒有平息似的,這還了得!現(xiàn)在你兩人,一個姓金,一個姓白,就這樣鬧啦。將來……”秀珠不等潤之說完,搶上前一步,將手上的手絹捂住潤之的嘴,先板著臉,后又笑道:“以后不許這樣開玩笑了?!泵糁溃骸拔乙源蠼愕馁Y格,要管你二人一管,以后不許再這樣小狗見了貓似的,見面就氣鼓鼓的。”燕西道:“我不是小狗,也不是小貓,我就沒對誰生氣?!毙阒檫@才開口了,說道:“那末,我是小狗,我是小貓了?”燕西道:“我沒敢說你呀。”敏之道:“別鬧了。無論如何,總算是老七的不對?;仡^老七得陪著密斯白出去玩玩,就算負荊請罪?!毙阒榈溃骸八心莻€工夫嗎?”燕西笑了一笑,沒有作聲。秀珠道:“玩倒不必,我請七爺?shù)缴嵯氯ヒ惶耍刹怀??”燕西還沒有說話哩,敏之、潤之同聲說道:“成,成,成!”燕西道:“請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拿那個香粉紙?!毖辔髯吡?,敏之笑道:“密斯白,我看老七很怕你的。這東西現(xiàn)在越過越放蕩起來,沒有你這樣去約束,也好不起來的?!毙阒榈溃骸澳沔⒚脦讉€總喜歡拿我開玩笑。現(xiàn)在我要正式聲明,從今天以后什么笑話都可以說,惟有一件,千萬不要把我和燕西牽涉到一處?!睗欀Φ溃骸澳菫槭裁矗俊毙阒榈溃骸澳愕戎T!不久就可以完全明了的?!泵糁Φ溃骸暗戎偷戎T,我們也愿意看的?!泵符愋Φ溃骸拔矣忠f一句了。人家說話,你都不愿和七哥牽在一處,為什么你倒要和七哥常在一處玩呢?”敏之、潤之都笑起來了,秀珠也沒有話說。他們在這里說笑,不多一會兒,燕西已來了。說道:“走罷,我這就送你去?!毙阒槠鹕砀孓o,和燕西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