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之前,臨城。
那年的夏天,許星純升入重點中學初中部。家中陰暗潮濕,一只老舊發(fā)暗的燈泡常年亮著,古怪孤僻的母親開始日夜服用藥物也無法入睡,被病痛折磨,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安寧,瘦得只有不到五十斤重。
碟碗在罵咧聲中摔碎。陌生人的經(jīng)常來訪,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
他在學校里是出類拔萃的男生,五官清秀,寡言聰慧。同齡人一下課就沖向籃球場和同齡人大喊大叫,他卻不參加娛樂活動,不看電視,也不玩手機。
習慣了獨來獨往,沒有任何感情填補,沒有朋友。性格內(nèi)斂,日復(fù)一日,去過這長久的寂寞、壓抑、乏味的生活。
靈魂鎖在黑黢的深海底,暗無天日。表面依舊努力維持正常的模樣,天生對自己的人格缺陷缺乏知覺,待人不熱情也不顯得冷漠。
他是可以控制自己的。
很多人都低估了許星純。
令人窒悶的盛夏,學校后山,有一片廢舊的建筑工地。幾十度的風,卷過帶著干燥的空氣。
在全校聞名的優(yōu)等生,星期一固定拉起旗幟的升旗手。他長得很清秀瘦削,皮膚白得幾乎透明,敞著半開的校服外套,隨手點了一根煙,叼著吞云吐霧。
掠過肺的煙,張口,從喉嚨里緩緩?fù)鲁觥?br/>
坐在這個高度,能看到遠處的一片湖。他盯著發(fā)呆。
孤僻又沉悶,他靜靜地坐在半截矮墻上,午后悶熱的風也靜止。有零碎踢踏的腳步聲,許星純緩慢抬眼。
視線從低至高。
鵝黃色的短裙,胳膊雪白,渾身被光鍍出一圈光影。有過于灼熱的太陽光,扭曲模糊的空氣,然后他才看清來人的面容。
一朵快要凋零的茶花被咬在嘴唇里,被風一吹,腳腕上的銀鏈叮當作響,以貿(mào)然的姿態(tài)靠近他。她也看到了他,他沒有來得及收回眼神。
片刻。
她撿起石頭往他腳下的石墻砸了一下,仰頭,“喂,你抽煙的樣子好帥呀,是哪個班的?”
他弓著削瘦的腰,手肘支在膝蓋上,垂下的睫毛濃密直挺。不急不緩,用指尖掐滅了燃著的半截煙,許星純沉默無聲和她對視。
距離不遠,她側(cè)身靠著墻,隨意丟棄一枝花,過膝的薄款白色卷筒襪被蹭臟。
和這個年紀的女學生不同,她沒有任何羞澀,也沒有多余的話,睜著水汪汪的眼,驕縱又自得回望他。
嘴唇牽動兩側(cè)微凸的漩渦,她是天生笑唇。忽地笑容熱烈綻放,望著別處,用食指堵住自己薔薇般欲滴的嘴唇,像訴說秘密一樣,“噓,有人來了,我要走了。”
她說,“其實我是妖怪,你不要跟別人說見過我。”
有一只流浪貓經(jīng)過,她聲音帶鼻音,發(fā)出快樂的尖叫追趕。
看著那抹漸漸遙遠的背影,許星純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