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晌,花園石階上下都厚厚地堆滿了水沫似的雪,亭前的樹上,雪著得很重,在雪的下層結(jié)成了冰塊。路邊偶有幾株山茶花,正在艷開著粉紅色的花朵,姿態(tài)有些彎綴下來,半掩在雪花里,紅白相映,色彩燦然,使人感到一種華而不俗,清而不寒的風骨。
驀地,我的目光被遠處一抹烈艷般的紅色吸引住了,那是木棉花。在現(xiàn)代時,我從未親眼見過木棉花,原來它竟是這樣美,倏而落入眼里,使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一株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樹上,一朵朵,一簇簇,像極了一丹鶴尾翅上柔軟輕盈的羽毛,木棉花正互不謙讓地競相開放著,高高地傲立在枝頭,那花朵就像一團熊熊的火苗。最難得的是,雖開得很紅,但卻又不像牡丹紅得嬌媚,木棉花紅得穩(wěn)重而莊嚴,把墨黑的天際染出一片通紅,似鮮血在燃燒。
我不禁走近,視線所及,木棉樹挺拔的枝干好似君子手中不折不撓的毛箋,橫生的枝條宛如九天仙女的裙帶,花紅似火,蕊紅如焰,被冰雪輕掩的花瓣,紅里透著白,白里透著紅,待我更湊得近些,鼻尖隱隱約約能聞到一股在空氣中暗暗彌漫著的幽香,馥郁卻并不濃重,直叫人為之心醉。
四周萬籟俱寂,只能聞得冬風吹落枝上積雪的呼呼輕聲,我緊緊用羽緞袍子裹住身體。星光忽明忽暗,雪地皚皚一片,頭頂繁多花樹的亂影迷亂地交錯著,好像無數(shù)芝蘭銀花的枝椏投映在溶溶月色下,半明半昧,朦朧滿天。
忽聽得前方近處似有人聲,便循著走過去,我怕驚動了人,就吹滅了燈火,盡量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慢慢往里頭移動,生怕腳步踩重了落葉積雪發(fā)出一絲聲響,隔著花影看見一抹銀灰色衣角與我相距不遠,上面的銀線繡著的柳葉紋路在雪光中隱約可見,他步子踱來踱去,顯得好不焦躁,語氣又仿佛開玩笑一般的對著旁側(cè)兩人說道:“自從子兮沒跟我們一塊兒玩鬧,這日子還真就變得一般無聊又無趣,說起來,我跟她還有一盤棋沒下完呢!”說著,他又拍了拍坐在石桌左側(cè)人的肩膀,“志均,你趕緊想個法子,讓子兮出來跟我們鬧會子才好!”
志均笑道:“子兮在的時候你總欺負人家,子兮不在了,就數(shù)你念叨的最多,子兮離進宮的日子沒多久了,她那個性子,你還是讓她在閑汀閣好好學(xué)學(xué)禮儀規(guī)矩吧!免得日后吃了大虧去!”旋即搖一搖頭,自顧自地拿起小爐上溫著的酒壺斟了滿盞遞給坐在自己右側(cè)的人,并問道,“譚兄臺,你說我的話可在理?”
譚嗣同接過酒盞,抿了一口道:“志均的話雖在理,可卻不通人情,”輕輕一笑,“不僅志銳,就連我都有些想見你家這個五姑娘了,”想了想,又道,“再說了,吃不吃虧跟學(xué)不學(xué)禮儀規(guī)矩也沒多大關(guān)系。”
志均看著他好奇問:“你也認識子兮?”
譚嗣同笑道:“有過一面之緣,不與京城里的普通姑娘相同,很有個性。”
志銳嘆息一聲,“只可惜,等我家子兮進宮后,咱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更別說跟她一塊玩鬧。”
譚嗣同忙擺了擺手,“你家這個五姑娘并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是要鳳凰凌御九天的,”他的目光輕輕落在志銳的面上,“你大可放心,你們一定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志銳盯著譚嗣同問:“你就這么肯定?”
譚嗣同幽幽一笑,“我萬分肯定。”
志均喝了一盞酒,“你們也別想那么遠,眼下就有一機會能見到子兮。”
志銳忙問:“什么機會?”
志均道:“宮里發(fā)話下來了,除夕那晚子兮、子玉可與家人同歡,搏個入宮前的好彩頭。”
志銳疑惑,“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也是以往都沒有的恩典。”
志均含笑道:“我托人打聽到,這是皇上今早特意擬詔的恩典,”又瞇一瞇眼,緩緩問,“對于這事,你們兩個有什么看法?”
譚嗣同自然諸事了然于胸,坦然笑道:“剛才我說什么來著!”
志銳抱起臂來,指尖輕輕摳著嘴唇,“只是不知這是對咱們他他拉氏一家的恩典,還是皇后也承了這份難得的恩典?”
志均想了想,“這根本不重要,眾所周知,皇上只選了一后兩妃,兩妃都有的恩典,再怎么也不可能薄了皇后那一份,即便皇上并不十分中意皇后,但看在老佛爺?shù)拿孀由希行┦乱膊坏貌粸椤!?br/> 譚嗣同輕笑道:“不管你們信不信,皇上一定是因為喜歡你家五姑娘才這樣做的。”
志銳連忙擺手,笑道:“不可能,不可能,據(jù)說當時選秀,皇上本是想把手上的玉如意給德馨家的小女兒,后來老佛爺出聲阻攔皇上才作罷,這才過去多久,皇上又怎么可能反過來喜歡子兮呢?”頓了一會兒,又道:“何況,以我對皇上的了解,他不是一個容易沉迷女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