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纖正把剪裁完的綢布覆在塑料人體模型上,大致看了看。
準備下一步的縫合工作,并打算用手工代替機器操作。
謝嫵焆拿著采訪話筒進門,雜亂的桌面和奇怪的氣味令她有些心煩意亂,目光逡巡一圈,方才找到立在角落處的女孩。
距離門口較近的寥寥幾個設(shè)計師在謝嫵焆進門時就注意到了她。他們心里頭都有些納悶,按習(xí)慣按資歷,在往常比賽中,謝小姐基本無一期會去探訪參賽人員。
但謝嫵焆那張漂亮臉蛋,總歸是讓人想見上一見的。
所以,幾位得空的設(shè)計師便一窩蜂圍了上去,截住她的步伐。
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離得近,先一步站了過去。
不待謝嫵焆發(fā)問,主動湊近話筒介紹起自己的設(shè)計作品和內(nèi)涵。
謝嫵焆:保持微笑。
他一邊撫摸著那件套在模型上的作品,一邊對著鏡頭道:“……背后是由幾塊顏色不同的布料拼接成的。彩虹呢,在我心里的定義就是漫無邊際的幻想,所以拼接圖案就是無規(guī)律變化的,你可以將其想象成任何模樣……”
遠處的許知纖抬頭瞥了熱鬧人群一眼,見謝嫵焆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不由在心底發(fā)笑。
謝小姐屈尊紆貴來這里尋她,定是有什么想問的話吧。
男孩慷慨激昂,陳述了一大堆話,接著其他人踴躍上前,由不得謝嫵焆拒絕還是發(fā)問,全部對著鏡頭激動陳詞。
謝小姐年輕,又是外國面孔,平時坐評委席只保持著微笑,發(fā)言少,無怪這群人有這般操作。
謝嫵焆通過了九九八十一道關(guān)卡才走到許知纖的位置。
耷拉著眉眼,哀嘆道:“我又不是唐僧肉。這些個‘妖精’倒是名副其實?!?br/>
她狠打個哆嗦,接著道:“其中一位蘭花指都快懟到我眼睛里去了,說話聲音比我還婉轉(zhuǎn)上十分?!?br/>
許知纖聞言笑起來:“你自己攬的活,怪誰?”
“怪你,我還不是為了你。大設(shè)計師?!敝x嫵焆彎下腰來,兩手支在桌上,托頤,哼了一聲。
許知纖轉(zhuǎn)而提及其他:“幫我取一盒顏料?!?br/>
謝嫵焆故作傷情,歪著腦袋眨眼嘆氣:“怎么不問問我?”
問問我為什么進來看你,不是因為想見。工作中的robin,遠遠駐足欣賞就足夠了。
她對robin的感情是崇拜且仰慕的,對許知纖是信任愛戀的,可當兩種身份結(jié)合在了一起,她就很難將矛盾混亂的感情收拾整齊。她會有一點的不自信,無措,是出于對發(fā)光體的天然畏懼。
“不問你,是因為我懂你,信你,尊重你?!痹S知纖指尖劃過光滑的絲綢布料,心底也一派平靜。
“我去給你取顏料,加油?!敝x嫵焆隨意應(yīng)聲。
沒必要追究答案的,她想,許知纖總歸是有有苦難言的地方,她親自去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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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纖小心又仔細地將盤扣浸入染料中染色,取出來時,盤扣上多種顏色漸次排列,像極了流云霧靄邊的七彩光暈,淺淡卻迷人。
接著她在旗袍的領(lǐng)口和下擺處的藍色綢布上面作畫,繪上星點紅梅、挺拔峭立的青竹。
腰腹和前襟處的白色綢布料則修飾上如墨如云的竹葉。
成品似一件云霧中的青花瓷瓶,又似一幅初霽后的山水墨畫。
吉雅穿上它,鋒銳的棱角也虛化了,“許,這就是你們c國的旗袍嗎?”她驚嘆道,“它它它,實在是太——美了!”
“穿上這件衣服,我甚至覺得自己不羈的個性都被中和了,變?nèi)彳浐芏??!奔琶虼叫ζ饋?,略有些不好意思?br/>
“我覺得,你現(xiàn)在特像一直‘金頂鶴’,”許知纖忍俊不禁,調(diào)侃她。
“鶴?”吉雅重復(fù)了一遍,接著問,“是在夸我身形挺拔、步伐優(yōu)雅的意思嗎?”
“不、不是,”許知纖憋著笑,眼底閃著促狹的光,“是說你特別自戀的意思!”
“真的嗎?”吉雅癟著嘴,“可是這件衣服,真的太約束我了!我都不敢邁大步伐,挺起脖子,唯恐藝術(shù)品破裂。”
“你不需要改變,保持以前的臺步風格就夠了?!痹S知纖正色道。
作品和模特,需要的不是誰為誰臣服、改變,而是應(yīng)該沖破約定俗成的規(guī)律,相輔相成,彼此烘托,塑造詮釋新的概念。
就像太極的陰陽兩儀,“動極而靜,靜極復(fù)動”,一件物的產(chǎn)出是為烘托人,而不是讓人去烘托它。
旗袍似水柔美之下,也有鋒銳的竹葉;吉雅狂野的臺步背后,也不失女性柔軟的特色。
所以,吉雅不必改變自己的風格。服裝和個性愈是不同的風格,則其本身的不同特質(zhì)也將凸顯得更加明顯。
當然,前提是,二者均是足夠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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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長為八小時的工作時間飛快逝去。許知纖的工作提前完成。
這幾天,精神某根弦因為接踵而至的事情繃得很緊,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因設(shè)計大賽的而產(chǎn)生的忐忑不安的情緒,以及生日會上的各種遭遇;謝嫵焆三緘其口,不愿提及的疑問;還是很多難解的謎團,關(guān)于身份的……還有——臥榻病床的原主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