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孔融的府邸里,寬廣恢宏大廳上擺著兩張食案,燈盞照得四處通明一片,而輕歌曼舞的仕女不顧寒冷穿著絲衣緩緩起舞
孔融和劉曄則隔著食案相對而坐,任由青銅酒樽里的醪沫盤旋升騰,兩人都沒有飲酒的動作,目光呆滯死板。
劉曄是因為被孔融的行為驚住了,眼下都昌城危在旦夕,孔融身為北海相居然還有心思娛樂人生,劉曄不得不佩服這個讓梨成名的鴻儒心大程度。
孔融正經(jīng)危坐滿面嚴肅,當然如果把赤裸裸的目光從舞女身上挪開就更完美了??粗孑饪兹?,劉曄不由感嘆,文人雅士也難逃英雄本色的死定律。
他們的寒喧很早便中斷了,起因是因為孔融一再聲稱曹操將會是中興名臣,勸導劉曄投靠曹操謀事,好不容易擺脫曹操支配的劉曄自然拒絕,于是委婉說了句:“曹孟德恐怕早就折節(jié)改志了?!?br/> 劉曄本意是暗示孔融,曹操已經(jīng)從最初那個孤軍追董卓的治世能臣蛻變成了亂世梟雄,希望孔融日后對曹操有個防備心態(tài)。
畢竟前世孔融在被袁潭擊敗,連北海這個立足之地都被強奪的情況下,選擇了投奔曹操,被曹老板一陣糖衣炮彈忽悠的暈頭轉向,還屁顛顛寫了兩首頌詩。
譬如:
瞻望關東可哀。
夢想曹公歸來。
從洛到許巍巍。
曹公憂國無私。
這種通俗至極并且毀譽參半的作品,你說他寫著差吧,他卻真實記述了當時的史實。你說他好吧,這看似打油詩的作品實在倒人胃口。
反正劉曄從這古體詩里,看不出什么出色的地方。他也不會像彌衡那樣大肆吹噓孔融,只能給宛自陶然的孔融抱以同情目光。
本來兩人話說到這分上,點到即止就行了,偏偏孔融跟劉曄杠上了,從曹操五色棒追溯到許子將的月旦評,唾沫星子狂飆就為了證明:“曹操忠臣國士也!”
劉曄當時正思索如何從城中運糧的借口,聽到孔融夸譽曹操不假思索回了句:“是,曹孟德是忠臣,那王莽豈不更為忠貞?”
等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孔融燦爛的笑容已經(jīng)逐漸僵硬,兩人就這么陷入沉默,仿佛形同陌路般互不對視,整個廳堂只剩下伶人們奏樂起舞的聲音。
“府君,方才是曄草率了,望府君諒解!”孔融可以欣賞歌舞愉悅身心,但劉曄不行啊,要知道城外幾萬張口還等著吃飯呢,于是劉曄硬著頭皮率先打破寂靜。
“呵呵,子揚勿需多言,人各有志到底強求不得?!笨兹谶@次干脆直接許多,攤開手掌露出之前劉曄給他的名刺,笑瞇瞇遞給侍女讓她呈給摸不著頭腦的劉曄。
郁悶地從對方手中接過名刺,劉曄一時猜不透孔融的心思,干笑出聲:“府君所言極是,曄受教了”說完兩手托住酒樽抿了一口。
孔融笑容不減:“先前穎川時,世人皆夸子揚才高八斗,然某從未見子揚著得詩賦,今日良辰美景,投壺有失體統(tǒng),不如文斗一番如何?”
被人揍得像個烏龜似的躲在城里叫良辰美景?你怕不是腦中積水?劉曄暗自腹誹孔融的別致想法,面上卻是一恭:“曄精于奇策兵謀,詩賦難登大雅之堂,就不班門弄斧了,不如我們還是解決城外叛軍的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