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坤京,成四子邸。
大門輕啟,騎在前面的青年翻身下馬,象征皇子身份的深紫色立領(lǐng)披風揚起,露出華天的青年所喜好的劍袖束腰衫,頭上的紫晶嵌銀龍須冠綴著象征皇子身份的兩根紅色穗帶也隨著動作揚起。身姿輕快,行動敏捷,完全看不出這人曾是一個病弱的少年。
身后的兩名青年也恰是弱冠青年。一個身著侍衛(wèi)裝,卻英姿颯爽不同于凡人。另一個穿的是寬袖鶴氅,雖是文官裝束、其貌不揚,但也是一派風度翩翩。
主仆三人下馬通過大門步入中庭,門外的馬早有人來牽。
到了抱廈,那名皇子停下來,回過頭對那文官笑著說:“林瑯且回吧,今天降雪了,注意保暖。明日休朝,好好休息。”“諾。”那文官行了個禮,便往抱廈左通的走廊退下了。
韓珞成和侍衛(wèi)燕皓則穿過右邊的走廊,回了自己院內(nèi)。見侍婢小玉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韓珞成便一邊往里走一邊對燕皓說:“回房歇著吧,我今天去良娣那兒,小玉跟著我就好。”
“諾。”燕皓聽完這話便立刻停下腳步,極有默契地轉(zhuǎn)身往側(cè)殿去了。
“公子。”韓珞成走進院內(nèi),就看見一名身著翠色短衣的少女站在門前,五官秀氣,眼中澄澈,氣質(zhì)如玉——見了真人也就不難想象,這姑娘為何叫小玉了。她把韓珞成迎進殿內(nèi),一邊給他寬衣一邊說:“公子今日要與良娣修好,在素裁坊精心定做的‘春風十里’大氅,奴婢早上就取回來了。”
見他除下披風,小玉貼近他幫他解開玉帶,并用極細微的聲音說:“二小姐的消息在絹籠里。”
解開了,又離遠些幫他脫下劍袖衫,笑著說:“聽說良娣今晚可是親自下廚呢,公子必要穿得艷些,不可再那么素凈了,免得負了良娣的一番心意啊。”
韓珞成聽聞有葉桓微的消息,心情大好,于是笑著學(xué)侍婢們的語氣說:“好,聽小玉姐姐的,姐姐挑,我穿就是啦。”
小玉服侍韓珞成已經(jīng)兩月有余,已經(jīng)習(xí)慣了韓珞成這么開玩笑。一開始雖也誠惶誠恐,但后來便不以為然了。因此聽了這話,只是給他換上常服,扣好紐扣說:“您吶,且先看會兒書,奴婢待會兒就給您拿來。”便笑了笑,走到臥房去了。
韓珞成見殿內(nèi)安靜,便知是小玉遣散了眾人。于是放心地從書桌后的百寶閣取了一個琺瑯盒,打開抽出第一張帕子,鋪在書桌上,一看是白色的天蠶絹帕,便從百寶閣上取下藥箱,拿出一個冰裂紋瓷瓶,把些許粉末倒進了筆洗中,清水頓時變?yōu)槿榘咨囊后w。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大白云,蘸滿了液體,在手帕上平涂開來,那塊絹帕上便很快出現(xiàn)了淡墨寫就的字跡。
“成:十月初九申時衡安郡主府見——微”韓珞成看罷,確認過是葉桓微慣用的行楷,點了點頭。便將其放在手爐上,一邊把東西收拾好,一邊看著那字跡干透,絹帕恢復(fù)白色。
韓珞成像上次一樣,挪開桌前坐具上的墊子,平推開坐著那一面的上蓋,小心翼翼地把把絹帕平放在內(nèi),又推合上蓋,把墊子歸還原位,才松一口氣。
他癱坐在坐具上,裝模作樣地攤開桌上的一本書,卻心不在焉地想著自家小妹韓幼筠的婚事。
這時小玉恰把一套海藍色云紋冬裝端了上來,一邊幫韓珞成換上一邊說:“除了三套御制冕服和大婚時的禮服,公子最花的也就是這套衣服了。”
又幫他扣上了扣子,說道:“您貴為公子,咱們坤京又是有名的華服之都,穿得如此素凈,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子舍不得這個錢呢!看來,該讓素裁坊給您多做幾套衣裳。”
韓珞成聞言笑了笑:“好,待冠禮之后閑暇時分,我就和良娣去逛逛。”待披上了披風,周身妥帖,又道:“今天衡安郡主送來請柬,讓幼筠明晚到衡安郡一聚,我自是要陪幼筠去的。我看……未時左右就要出發(fā),你告訴燕皓安排吧。”“諾。”
出了院門,便是燕皓陪著韓珞成。主仆二人沿著走廊來到昭蘭院,見院內(nèi)燈火通明,一個穿著石榴紅長襖的年輕女子站在正房門前廊下,正等候著他。
韓珞成心下一動,有些不習(xí)慣——這個人,是他名義上的發(fā)妻,卻又如此陌生。
他突然在院門檻內(nèi)停了下來,夫妻二人隔院對望,卻是誰也不肯挪動一步。
還是韓珞成先動了,他走到蕭蘭君面前,微笑著說:“良娣辛苦了,咱們進去吧。”
蕭蘭君不抬頭,只是默默地把韓珞成領(lǐng)進了屋,又揮退了下人。房內(nèi)只留了年輕的夫妻二人,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四下寂靜。
蕭蘭君背對著韓珞成,看著正堂供桌上自五年前她搬進昭蘭院時就供奉著的如意,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大觀十年正月,浦羲國末代國君縱帝走出皇城,在伐羲元帥,當今華天的太尉大人薛儀璋面前下跪,捧上玉璽和國書表示歸降。
是年正月十六,薛儀璋押解浦羲皇室北上。皇帝加上后妃、皇親國戚、皇子皇孫,以及宮女、宦官們,浩浩蕩蕩一千多人,持續(xù)了兩個月的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