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師怒極反笑:“沈掌教真是胸懷如海,只可惜你們玄都山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樣,否則你堂堂祁鳳閣弟子,何至于淪落到被昆邪打下山崖的地步?”
沈嶠搖頭不語。
他現(xiàn)在的記憶模模糊糊,時斷時續(xù),有些想起來,有些沒有,對這段往事的內(nèi)情還不甚清楚,也沒什么可說的。
晏無師卻忽然抬掌朝他拍過來。
這一掌不是輕飄飄如同兒戲試探,而是實打?qū)嵱蒙狭巳值墓αΑ?br/>
以兩人現(xiàn)在的對比,別說三分功力,哪怕晏無師只出一分,沈嶠只怕也毫無抵抗之力。
若是旁人在場,必然不會懷疑晏無師的殺人之心,也必然覺得沈嶠在劫難逃。
沈嶠的呼吸粗重起來,一口血涌到喉嚨口,卻被他死死壓住,晏無師的真氣就像他本人,極為霸道,洶涌而來,大江奔流,幾欲化為實質(zhì)。
生死關(guān)頭,危急萬分,他的內(nèi)心反而平靜下來,浮現(xiàn)奇異的空靈。
那一瞬間,沈嶠的眼前依舊漆黑,然而在漆黑之外,另有一片廣袤星河呈現(xiàn)在眼前。
宇宙洪荒,天地之大,亙古以來,造化無窮,人在其間,何其渺小,若得天人合一,化神返虛,則山河是我,日月是我,蒼穹是我,云錦是我,萬事萬物,再無阻礙。
沈嶠此時便是這種感覺。
他說不清是自己時斷時續(xù)的記憶發(fā)揮了作用,還是那天夜里自己所念的《朱陽策》殘卷深深銘刻在心上的緣故,伴隨著腦海一字一句浮起熟悉文字,他心中仿若枝葉漏月,毫光畢現(xiàn),空靈無瑕。
久已凝滯空無的真氣竟也隱隱約約開始在四肢百骸游走,絲絲縷縷,綿綿不絕。
晏無師這一掌印過來,如泰山壓頂,又迅若飄風(fēng),換作尋常人,連肉眼都未能看清,但沈嶠居然看清楚了,他背后就是墻壁,避無可避,只能選擇正面迎敵。
以自己病弱之軀,對上晏無師三分之力。
后者曾與祁鳳閣、崔由妄這等天下頂尖高手,一代宗師交鋒而不落下風(fēng),可見其實力恐怖,別說沈嶠,哪怕是齊國第一御用高手慕容沁在此,面對晏無師的三分實力,也不能不認(rèn)真應(yīng)對。
然而沈嶠竟然頂住這樣的壓力了。
沒有被拍扁在墻上,也沒有吐血身亡。
他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腳下卻沒有挪動半分,袍袖因為氣勁沖擊而高高鼓起,連帶頭上束發(fā)的布巾也散開,長發(fā)披落下來,飛揚狂舞。
兩股氣勁相接,一方強而一方弱,但一時半會居然也不落下風(fēng)。
晏無師微微挑眉,卻無太大意外,反倒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玄都山心法,清靜無為,與世無爭,遇弱則弱,遇強則強,圓融無礙,天心水明。
沈嶠腦海里忽然閃過這句話。
但他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潛力能被激發(fā)出來,其實跟玄都山?jīng)]太大關(guān)系,而是因為……
自己所使出的真氣里,竟隱隱出現(xiàn)與晏無師交融的跡象,兩股真氣既處于對峙,又彼此相互影響,分明是同出一源!
但兩人實力終究過于懸殊,晏無師基本無需多余動作,只要稍稍再增加一點壓力,沈嶠就完全抵受不住,面若金紙,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晏無師卻在此時收了手。
“果然如此?!彼埜慌d味道,“當(dāng)時給你把脈的時候我就懷疑了,你原先在玄都山修煉過《朱陽策》殘卷,是祁鳳閣傳給你的罷?”
沈嶠只覺兩耳嗡嗡作響,聽晏無師的聲音也像是從遙遠(yuǎn)天邊傳過來的,他整個人順著墻滑落到地上:“所以那一夜在出云寺,你是故意讓我念殘卷的?”
晏無師:“不錯,《朱陽策》共五卷,游魂卷在你們玄都山,你既然是祁鳳閣的衣缽傳人,必然也練過此卷,否則半步峰那種地方摔下來,不死就不錯了,內(nèi)里不可能還有一線生機,甚至漸漸恢復(fù)眼睛和武功。你自己不覺得奇怪么?”
“因為你練過的《朱陽策》已經(jīng)被你的身體記住了,就算你暫時沒了記憶,那股真氣也早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在慢慢幫你調(diào)理。那夜我讓你念妄意卷,便是想借由這部分內(nèi)容,激你想起原先自己練過的那一部分,看你能否將兩卷的內(nèi)容結(jié)合起來并融會貫通。”
沈嶠氣若游絲:“沈某一介廢人,怎值得晏宗主費這么大的勁?”
晏無師詭秘一笑:“《朱陽策》妄意卷現(xiàn)世,引來各方爭奪,可惜原本在出云寺被我毀了,只有當(dāng)時在場數(shù)人親耳聽見,他們回去之后必然要將內(nèi)容記下,為了混淆視聽,他們也必然會將一些假的內(nèi)容混雜其中,多流出幾個版本,引來各方爭奪。那夜趕不及到場的門派很多,他們聽見消息之后肯定也坐不住,千方百計想得到真正內(nèi)容無誤的殘卷仿本,明爭暗斗,風(fēng)云迭起,你不覺得很有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