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個驗(yàn)方不用草不用藥,更不用古怪稀罕的引子和方劑,只需準(zhǔn)備兩只鴨子,讓鴨子伸直舌頭舔舐他臉上的毒瘡。
按照薦方者的說法,須得水汪散養(yǎng)的鴨子,這鴨子啄食水草、螺獅和毛魚,性屬寒涼,正對王大石臉上的毒熱病灶,以寒涼對攻熱毒,可把毒瘡祛除,便可愈合。
這個民間驗(yàn)方很是神奇,也非常的古怪,王里長聽得有道理,便著手去做。
于是,每天早晨和晚上能都聽到王大石針刺般的哭喊聲……
其間,王大石掙扎掙脫,推搡著長毛的、異怪的鴨脖,捶打硬殼嘴巴,這只能讓王里長更加生氣,只能讓圍觀的大人和孩子哈哈大笑。王里長幾個耳光打得他不再有半點(diǎn)動靜,扯著鴨頭,挑出鴨舌頭在他的臉上涂上抹下……
王大石從那時起就覺察到生命不屬于自己的,如被栓了繩子的瞎狗,任隨擺布和折騰;從那時起,他就覺得這個世界是恐懼的,悲傷的……
當(dāng)一個剛有認(rèn)知的孩子,來不及探知與了解,便面對和經(jīng)歷著身邊熟悉的陌生的戲耍、嘲笑……這逼得他多思,多疑,不應(yīng)場合。他傻了,他愣了……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從剛開始嚇得哭嚎聲和慘叫聲到?jīng)]有哭聲和慘叫聲,從圍觀村人稀罕的表情到?jīng)]有人再圍觀再有表情,從村頭巷議到事事隨常,從兩只活生生的鴨子被折騰死……時間在走,事景在變,只是這毒瘡仍然沒有被祛除。
王里長實(shí)在也沒了辦法,有時恨天,有時恨地,有時恨自己。他細(xì)細(xì)盤想,自己親手建造一座木橋,被提了里長,后來又得了媳婦,榮耀鄉(xiāng)里;然而,自從揀了娃子,便死了媳婦,大水又沖毀了木橋……這些喪事和晦氣都是揀了孩子之后所發(fā)生的。
王大石摸歲抓周不吉,寓意運(yùn)道不好,不成體統(tǒng),老千歲不讓入村譜和族譜。
王里長時不時在心底犯疑:“難道真不該揀這孩子?難道……”
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命道不好,只是他從來沒有舍棄過。
轉(zhuǎn)眼王大石十八歲了。
長大之后的王大石身魁力壯,個頭高挺,但是性格隨和、怯懦,平日所著衣裝破舊不整,委實(shí)顯得腌臜;臉上的毒瘡子,臟兮兮的一片,有人直接叫他麻癩子。他行事太過本分、實(shí)在,憨頭憨腦,是個轉(zhuǎn)不過彎來的直腦子,故而,更多人稱他叫王大憨、木頭樁子。當(dāng)初,他抱起那塊青石頭,石頭的堅(jiān)韌、堅(jiān)毅,一點(diǎn)也沒在他的身上體現(xiàn)……事事與愿而違。
六月初六是吉利的日子,中午的幾掛鞭炮響起,預(yù)示著鄰家又有定親的喜事了。眼看村頭年齡相仿的青年都已有了婚約或婚配了,休妻喪妻之夫也已再醮(再婚),便是不三不四、摸魚走混的閑耍都能伴得了媳婦,犁地拱田,成了家道……算起來,村里上下的同齡中,只有王大石干寡稀零,像荒土糙地里的一棵孤木,不成體統(tǒng)。
王大石覺得婚姻是大事,宜早不宜遲,只有娶媳生子,成家立道,這方入村譜,入宗廟,如此也不必惹得村頭村尾的笑話。
他自己深知家境殘破,長相丑怪,命中有克親,害怕時間一晃,歲數(shù)大了,便青瓜變黃瓜,黃瓜腌咸菜了,毀了一生的幸福不說,斷了家族的香火,算是不孝之罪。每當(dāng)茶余飯后,他便思想隨便拉磨一個,哪怕次品一點(diǎn),只要能洗衣漿食,生火做飯就成。可是自己呆里呆氣,又該如何接觸女子,誰家的閨女又能瞧得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