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
長陵府,西衛(wèi)十三所。
朱門高檻,石獅鎮(zhèn)門,門內(nèi)無照壁也無轎亭,從外望去便是深邃重門,宛若一只張大嘴露出獠牙擇人而噬的兇獸。
站在大門緊閉的公衙前,連夜趕路風塵仆仆的柳向陽略有慍色。
雖然你沈煉如今升職副千戶,比自己高了那么一階,但誰都知曉這是明升暗降,一個在臨安北鎮(zhèn)撫司總衙負責春樓檔案等瑣碎事宜的副千戶,哪比得上大權(quán)在握的衛(wèi)所百戶。
自己從廣南西路赴任長陵府西衛(wèi)十三所,不說讓你沈煉出門相迎,但也不至于吃閉門羹。
實在欺人太甚。
你沈煉又有什么資格看不起自己?
柳向陽有自知之明,論拿刀的本事,自己確實不如沈煉遠之,論官職,沈煉先是千戶降百戶,再百戶升副千戶,依然高自己一籌。
但官宦圈子誰不知曉,你沈煉的屁股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能進北鎮(zhèn)撫司不也靠著你沈家在朝中的人脈。
柳向陽忽然覺得有些悲哀,世道如此,誰叫自己寒門出身,能進入北鎮(zhèn)撫司當上百戶,全靠岳父徐繼祖提攜。
每念及此,柳向陽的心中便涌起近乎瘋狂的恨意。
贅婿難當。
自己出身柳州寒門,家徒四壁,父親是個窮酸儒,耳濡目染下喜好讀書人風雅,原本想著懸梁刺股科舉中第,但兩次鄉(xiāng)試皆落榜,反倒是鄉(xiāng)紳家那不學無術(shù)只知欺男霸女的少爺獨占鰲頭。
柳向陽不服,卻無奈。
世道如此。
大涼女帝章國后盛世永安,然而女帝不知地方黑暗,就算知曉也不會去管,君王天下事,豈擔賤民憂,更何況天子終究只是權(quán)貴階層的利益表現(xiàn)。
兩次落榜后,柳向陽不再讀書,改學劍練刀,意欲投身軍伍。
生活有時候總是會給人驚喜意外,柳向陽從沒想過,上元燈會一次偶然邂逅,會讓自己魚躍龍門,竟然被柳州徐家小姐看上。
大婚前柳向陽覺得幸福來得太快。
當兒子懷胎七月出生時,柳向陽覺得生活真他媽滾犢子,在你站在人間時,給你一個意外讓你滾回地獄。
柳向陽敢怒不敢言,打碎了牙齒吞回肚里。
喜當?shù)脖懔T了,婚后才知那位貌美如花的娘子不是個省油的燈,和府中嬌俏奴仆私通,和教書先生密會……幾乎人盡可夫。
猶記得新婚夜,自己本以為是曲徑通幽,誰知卻是他媽/的大道朝天。
自己能怎么辦,自己也很絕望。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后來赴職廣南西路矩州北鎮(zhèn)撫司西衛(wèi)九所后,干脆將那位游戲人間的夫人留在柳州,你愛怎么放浪就怎么放浪,眼不見心不煩。
反正婚后和她同床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無感情可言。
縱然如此,自己依然活在徐家的陰影之下。
岳父徐繼祖順宗朝時潰敗于流寇,但經(jīng)營多年,如今已是西軍都統(tǒng)制,自己這個北鎮(zhèn)撫司西衛(wèi)九所的百戶依然在他勢力之內(nèi)。
他只需要一個折子到臨安,自己將重新一無所有。
柳向陽不屈。
矩州但有異人出,柳向陽都以雷霆萬鈞的手段盡數(shù)捉拿或誅殺,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不求正三品的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但求正四品指揮僉事。
然而悲哀之處在于,這依然需要岳父徐繼祖的能量,此次調(diào)職長陵府,岳父便隱晦說過,為二叔辦好事便將自己送入臨安北鎮(zhèn)撫司總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