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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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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站在啞舍門口，對著頭頂上的那塊古樸牌匾發(fā)了一會呆，遲疑了半晌才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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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也是兩年前在杭州游玩時，偶然發(fā)現(xiàn)這家古董店的。只看了一眼，他便覺得這里似曾相識，但他卻可以發(fā)誓他以前絕對沒有來過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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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每次遇到難以解決的古物疑惑時，都會想到這里。這次也是，從西安出差后，回到北京無人可以解開疑惑，便第一時間坐上飛機來到這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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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花大門應(yīng)聲而開，陸子岡對著店內(nèi)的擺設(shè)愣了愣神，每次來這里，都覺得店內(nèi)擺設(shè)有些許問題。例如那個宋朝的青白釉盤子不應(yīng)該擺在那里，應(yīng)該放在別處。長信宮燈也不應(yīng)該只有兩盞，他記得不光店門口，店鋪里面應(yīng)該還有兩盞才對。喏，還有那尊鎏金降龍博山爐怎么開裂了一道縫隙？還有門口矗立的那尊神似秦始皇兵馬俑，但又明明完全不同的人俑是什么時候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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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陸子岡腦中炸開，讓他不由恍惚了一下，一句話不禁沖口而出道：“這店面怎么變得這么小了？”說完他就后悔了，這古董店明明沒有搬遷過，他為何總是覺得這里太過窄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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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價太貴啊”一個清澈的笑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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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這年頭的房價，簡直讓人崩潰！一個月工資不吃不喝連一平方米都買不到！”陸子岡仇富的憤青思想立刻占據(jù)腦海，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卻又突然僵住在那里。這老板騙誰啊？以他國家博物館實習研究員的眼光，這店里隨便拿出一件古董，都能在杭州最好的地方買一個最豪華的店面。所以讓這古董店蝸居在這小小商業(yè)街毫不起眼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老板根本不想賣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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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循聲扭頭看去，發(fā)現(xiàn)老板并沒有穿著以往那件古舊的中山裝，而是換了一件非常時尚的黑襯衫。這件黑襯衫在袖口和衣擺處都繡著深赤色的滾云邊，融合了古典和現(xiàn)代的時尚，倒也非常別致。而且和原來的中山裝一樣，也是繡有一條栩栩如生的赤龍，龍頭趴在老板的右肩上，龍神蜿蜒在后背處，令整個襯衫都透著一股奢華的質(zh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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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換了風格？原來那件中山裝很好看啊！”陸子岡皺了皺眉，沒經(jīng)過思考的話便脫口而出：“中山裝融合了現(xiàn)代和古代元素，還有各種意義呢！例如前面的四個口袋就代表著禮、義、廉、恥喏，對了，記得你原來那件好像沒有口袋。不過不要緊，門襟五粒紐扣區(qū)別于西方的三權(quán)分立的五權(quán)分立，代表著行政、立法、司法、考試和監(jiān)察。袖口三粒紐扣表示三民主義的民族、民權(quán)、民生。后背不破縫，表示國家和平統(tǒng)一之大義多傳統(tǒng)多有含義啊！中山裝可比現(xiàn)在那些所謂的漢服唐裝好多了！要我說，那漢服雖然華美，但終究是長袖，行動不便。唐裝雖然掛了個唐字，但卻是從清朝的馬褂演變而來，不能代表我們泱泱華夏”陸子岡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犯毛病了，訕訕抓頭道：不好意思，我這人一見到現(xiàn)代的東西，就忍不住和以前的東西作比較。可能是職業(yè)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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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寬容地笑了笑，從柜臺拿來兩個哥窯粉青碗，燒了一壺開水，沏了兩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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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先生好像來過幾次，去年考試通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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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見老板那竟然記得他，不由得高興起來，笑著說道：“過了現(xiàn)在進了國家博物館當實習研究員。”他拿起那粉青蓋碗，忍不住端詳了一下，確認這蓋碗確實是宋末哥窯的古董后，倒也沒說什么。陸子岡先是用左手托著茶托，輕捏起蓋碗的蓋子，聞了聞濃郁的茶香，然后輕呷一口清茶，享受地瞇起雙目道：“一芽一葉初展，扁平光滑，竟是特技的明前龍井，我今天真是有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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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含笑陪飲了一口。其實這些人當中，還是陸子岡最對他的胃口。也許上上輩子，此人在啞舍長大的緣故，和他特別投緣。現(xiàn)在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有陸子岡現(xiàn)在這種愜意享受的模樣。醫(yī)生自然不懂這些，牛飲而已。館長倒是懂茶，可惜對待古物特別小心，讓他拿著宋末哥窯的蓋碗喝茶，恐怕要比掐著脖子喝茶還難受。至于畫師那小子根本就是一門心思畫畫而已，其余一概沒興趣。大師那人估計對著蓋碗能賣多少錢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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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各自捧著一碗茶徐徐地喝著，啞舍中流淌著一股靜謐的味道，熏人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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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品味著唇齒的茶香，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就像是這樣的場景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經(jīng)重復了成百上千次一般，熟悉的讓人恍惚。眼前這個人，陸子岡完全看不出深淺，第一眼看上去是相貌平凡的年輕男子，可越看就越像塵封在地底的古物，只要拂去灰塵，洗去鉛華，就會呈現(xiàn)出別樣的風采。這么想了之后，再去看眼前這人，就會發(fā)現(xiàn)飄渺的茶香熱氣后，無論那眼睛還是眉宇，都透著一股浸染歲月的味道，真真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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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這碗茶喝完，老板給他續(xù)水的時候，陸子岡才回過神，想起他的來意，連忙把后背的背包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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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我前陣子去了西安，從一人手中收到此物，你見多識廣，看看此物是何來歷？”陸子岡邊說著，邊把手中中巴掌大的石料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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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塊通體泛著油脂黃色的石料，肌里隱約可見蘿卜紋狀細紋，顏色外弄內(nèi)逐漸變淡。石料雕刻成一個縮小的碑刻模樣，碑額未題牌名，只是碑首雕刻了八條螭龍，巧妙的纏繞在一起，鱗甲分明，筋骨裸露，栩栩如生。碑的兩側(cè)有升龍圖，各有一條騰空飛舞的巨龍，雕工巧妙至極，龍騰若翔。可惜這只是碑刻的上半部分，中間被利刃攔腰砍斷，露出石料的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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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應(yīng)該是‘一兩田黃三兩金’的田黃石，但所謂‘黃金易得，田黃難求’，照現(xiàn)在的市場價格，應(yīng)該是一兩田黃三兩金，無可置疑的天價。”陸子岡頓了頓，續(xù)道：“可是這塊碑刻的特別并不是在材質(zhì)上，而是這個雕刻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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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抬起頭來，和陸子岡對視了一眼，兩人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對方的答案，異口同聲的說道：“無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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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字碑在中國的歷史上，有過許多座，但最著名的，就要是驪山乾陵的那一座。那是歷史上唯一一個女皇帝武則天陵前矗立的無字碑，這別具一格的碑首裝飾和空無一字的碑面，立刻讓人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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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也沒有過問陸子岡究竟從何人手中得到此物，而是把手中的碑刻交還給陸子岡，轉(zhuǎn)身走進內(nèi)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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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這回品著極品的明前龍井，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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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老板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這是多年前我收來的石刻，一直不知道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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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的心臟猛跳了兩下，期待地往錦盒之內(nèi)看去。只見和他手中一樣質(zhì)地的石刻靜靜地躺在那里，旁邊的飛龍雕刻正是如出一轍。“看來正是照著乾陵的無字碑所刻，可是這物事看上去并不是新的刀工，年代看起來也很久遠。”壽山石刻是最難鑒定年代的，因為碳十四只能測定有機物，所以只能從雕刻風格上判斷。相對而言，玉器的斷代要簡單一些，不光是雕刻風格，玉器還會有特殊物質(zhì)沁入玉器之中形成各種各樣的玉沁，壽山石卻很少有這種特殊的變化。所以陸子岡帶著這半截碑刻回到北京后，請很多人看過，卻都一致認為料是好料，但刀工是近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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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壽山石也是宋代之后才風靡起來的，收藏也在更久遠之后，明清時期才達到頂峰。但陸子岡卻總覺得不對勁，誰無聊地用田黃石這么好的料子，去雕刻一塊無字碑啊！所以特意來啞舍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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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閉目思考一陣之后，睜開雙眼，淡淡地說了一句道：“壽山石雕品最早始見于南朝的石俑，但雕計粗糙，之后除了做殉葬外，不見有收藏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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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輕嘆一聲道：“我當年得到這下半截石刻后，一直覺得這很像個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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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的背脊一涼，凡是刻有文字的石頭，皆可成為碑。其實無字碑跟本就是個逆天的存在，倒也很配武則天這個中國歷史上獨一份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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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手中這個田黃石無字碑就有意思了，若真的殉葬的牌位，那就是說這是從乾陵盜出來的明器可是歷史的記載和各種勘測上來判斷，乾陵明明沒有被盜過啊陸子岡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把錦盒里的半截石刻拿在了左手上，把兩只手上的半截無字碑對在一起，斷面嚴絲合縫，竟像從來沒有裂開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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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湊近了仔細看去，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目光怎么也移不開，視線里的那一片黃光瞬間擴大了數(shù)倍，但他身體卻連移動半分都做不到，竟生生地被那一片潤澤的黃光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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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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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聰！知聰！知聰你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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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是從黑暗中被一陣女子的哭喊聲吵醒的。他迷茫地睜開了雙眼，就看到一名伏在他身上，梨花帶雨的小姑娘。這小姑娘看起來是三四歲的年紀，眉清目秀，膚如凝脂，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jīng)能看出來是個標致的美人胚子。但是令陸子岡感到震撼的，并不是這個女孩的容貌，而是她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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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袖小衣，正是隋末唐初時流行的服飾。隋唐時期盛行的窄袖小衣，并不是因為節(jié)儉衣料而被大加倡導，而是因著胡服窄袖小衣便于騎馬游樂，變成了女子競相喜愛的穿著。陸子岡對古代的物事知之甚詳，所以只從對方的衣著上，便能判斷出端倪，他掃過這個姑娘身上佩戴的各種首飾和面妝，便在心中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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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小姑娘面上所畫，并不似現(xiàn)在影視劇中千篇一律的面妝，而是唐初時很流行的蛾翅眉。兩條眉毛畫得闊而短，形如蛾翅，使用銅黛所描畫。銅黛就是現(xiàn)在人所說的銅綠，從銅器上刮下來的銅黛，是普通人家用來畫眉的輔料，所以這個小姑娘的眉毛是很突兀的墨綠色，找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真是奇怪的不得了，可確確實實是唐初時流行的面妝。陸子岡甚至可以只從這對眉毛，便能分析出這個姑娘的出身并不是很好，但身上所穿的衣物卻有些華貴，并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負擔得起的，端的是奇怪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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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哪家的影視劇，置備行頭很嚴謹嘛！連化妝都很到位，雖然衣服過于華貴了些，和樸素的面妝有些不對路，但已是相當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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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在陸子岡的腦海中閃過了一下，便被自己給掐滅了。因為他現(xiàn)在并不是在看戲，而是在演戲。可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不是好好地和老板在啞舍喝茶嗎？然后好像他們確認，那塊田黃石的石刻，是縮小版的無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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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正在暈頭轉(zhuǎn)向的時候，卻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根本動不了了，不光是動不了，甚至連任何感覺都沒有了，只能惶恐的睜著眼睛，聽著那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說道：“知聰，我知道你想要娶我，可是我爹兩年前走了后，家里的兩個異母哥哥，對我們母女四人更是冷嘲熱諷。雖說我可以嫁給你，離開那個囚籠，可是我的母親怎么辦？我只能進宮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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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從這個小姑娘的哭泣聲中，拼湊出一個故事——一家之長去世后，因為家產(chǎn)而暴露的世態(tài)炎涼。這簡直就是灰姑娘的翻版，但是這里并沒有仙女和南瓜馬車，也沒有水晶鞋和魔法，這個小姑娘卻依然一意孤行地想要進宮完成自己的夢想。原來，這衣服和這面妝，是真實的。小姑娘早年還有父親寵愛，自然會有幾件華美的衣服穿，但江南名貴的胭脂水粉現(xiàn)今卻買不起了，只有學著普通人家的女子，刀刮銅鏡背后的銅黛隨便描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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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真實了，簡直從任何細節(jié)中都找不到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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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看著“自己”的手顫顫巍巍地抬了起來，那瘦小的手掌沾滿了血跡。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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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抽筋的大腦終于鎮(zhèn)定下來，推斷自己應(yīng)是遇到了某種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看到了一千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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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市蜃樓不就是這樣嗎？但他遇到的顯然比海市蜃樓還要奇特，不僅看到了清晰的圖像，還是聽到了清晰的對話。他聽見“自己”的身體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什么，才了解這種局面是如何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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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個知聰在山中約這個小姑娘見面，想要打消她進宮服侍皇上的念頭。可兩人卻起了爭執(zhí)，也不知道是小姑娘失手把他推下懸崖，還是他失足掉落而下，反正在這種地方，求救也沒人聽見，指望這個只有初中生大小的小姑娘背他出去，簡直就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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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默默地想著，還是現(xiàn)代科技好啊，這時候掏出手機打110或者120，移動聯(lián)通全球覆蓋，絕對不會有這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情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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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只是能看到這個知聰所看到的，聽到這個知聰所聽到的，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當他感覺著視線的畫面越來越模糊，便知道這個知聰狀態(tài)不好，恐怕已經(jīng)是彌留之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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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腦中琢磨這歷史上可有什么叫知聰?shù)娜耍粺o所獲后，陸子岡不由的自嘲一笑。這男孩也不過十五六歲大小，身份只是普通的商人之子，而且馬上就要死了，又怎么可能在歷史上留下什么痕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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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線越發(fā)地迷離，恍惚中，陸子岡忽然聽見那姑娘說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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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天子庸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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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心下一震，這句名言，這小姑娘的身世，這般年紀難不成，他剛剛看到的這個小姑娘，竟是沒進宮之前的武則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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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時間不容他多想，意識再次被明黃色的漩渦所吞沒，最后看到的畫面，就是那未成年的武則天朝他伸過手來，慢慢地蓋上了這位名叫知聰?shù)哪泻⒌碾p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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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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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黑暗的時間并不是太久，陸子岡再次睜開眼睛時，發(fā)覺自己并不在之前的荒郊野外，而是身處一間無比低調(diào)奢華的居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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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為低調(diào)奢華，就是表面上看過去，東西貌似都不起眼，但在留意時，就會覺得精細非凡，沒見擺設(shè)都費盡心思，處處透著別致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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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一睜眼，第一反應(yīng)還是自己在某個電影片場，但他隨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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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此時已經(jīng)猜到此女是武則天，便著意打量起來。只見此女容貌秀麗迷人，那雙眼睛長而透著嫵媚，玉肌勝雪，身穿鞠衣，頭梳飛天簪，插戴玳瑁釵，妝容精致。畫眉所用的已不是寒酸的銅黛，而是西域傳來的的深青色的青雀頭黛，畫著及有氣質(zhì)的涵煙眉。他看上去已有二十幾歲的模樣，不復以前青蔥少女的感覺，像是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一般，渾身充滿著自信和驕傲，像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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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玳中國古代的繪畫重神似而不重形似，沒有人能通過抽象的古代畫重新勾勒出這些歷史人物的真實容貌，所以陸子岡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努力想把這幅畫面印在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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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知道燕瘦環(huán)肥，“燕”指的是漢成帝時的趙飛燕，“環(huán)”指的是唐玄宗時的楊貴妃，漢以瘦為美，唐以胖為美，都比較極致夸張的審美觀。幸好唐初時節(jié)，還沒有胖美人的概念，武則天看起來確確實實美麗逼人，絕對不遜于電視上見過的人和偶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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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一代女皇武則天，看她的年紀，現(xiàn)在也就是二十五六歲，應(yīng)該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陸子岡記得很清楚，武則天十四歲時便被封為才人，賜名“媚娘”。因為自幼博覽群書，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擅長書法，所以一直在御書房伺候文墨。這一伺候，便伺候了十三年，職位相當于唐太宗的機要秘書。他日日接觸到的是奏折和公文，看的讀的是皇帝專享的書籍典章。可以說，唐太宗時武則天的政治啟蒙老師，如果沒有這十二年的沉淀，就沒有后來的女皇武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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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現(xiàn)在又是什么個狀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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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發(fā)現(xiàn)未來的武則天，現(xiàn)在的武才人，正在他幾步遠外的靠墻而立，而他現(xiàn)在的這具身體酸軟無力地靠在椅背里。和上次一樣，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身體，只能看只能聽。陸子岡也是在視線里看到了一只染著蔻丹指甲的玉手，才知道自己已竟然附身到了一名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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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被稱為淑蓮的女子，也就是被陸子岡附在身上的女子，從喉嚨里發(fā)出了微弱的掙扎聲，明顯是被人用什么藥物毒啞了。發(fā)不出聲音，也無法站起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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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武則天一步步地朝他走來，陸子岡從心底升起寒意，想到之前那個名叫知聰?shù)牡姑沟埃孟褚彩桥R死前幾分鐘被他附身，難道這個淑蓮也是命不久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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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則天根本不知道這具身體已經(jīng)換了一個靈魂。她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淑蓮的臉頰，弧度優(yōu)美的唇瓣中卻吐出令人膽寒的話語：“這宮中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死去，實在是太容易了。我不想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想這樣毫無未來地等下去，所以，只好委屈淑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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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近距離看著武則天，更覺得她美得令人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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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這個淑蓮知道了什么隱秘的事情？居然能讓武則天不死不休地親手下毒要害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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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突然想到一事，貞觀二十年時，唐太宗已然病重，國事便交予太子李治處理。而此后太子隔日聽政，早朝之后入侍藥膳。而負責朝廷文書往來的武則天便開始與太子李治接觸，兩人同在太宗身邊侍疾。這兩人年紀相仿，有日日接觸，李治傾慕于武則天的政治見地，武則天想把后半生壓在太子李治身上，這郎有情妾有意，發(fā)生點什么事也不會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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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個淑蓮應(yīng)該是御書房的宮女，偶然間撞破了李治于武則天之間的奸情，惹得武則天先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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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轉(zhuǎn)瞬間便想明白了這些事情，不由的感嘆起來。《全唐詩》中，收有武則天所寫的《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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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看朱成碧的恍惚情思，自然不會是寫給已經(jīng)流連病榻的唐太宗李世民，只能是寫給現(xiàn)在的太子，以后的唐高宗李治的。如此才華，如此手段的女人，如后不可愛，不可怕？她在御書房蟄伏了十二年，才抓住了一線生機，自然不會讓任何人擋住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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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則天注視著淑蓮瀕死的雙目，居然在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些許清澈的目光，正一驚想要細看時，淑蓮的眼瞳已經(jīng)渙散，失去了焦距，很快變得空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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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yīng)該是她的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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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則天確定淑蓮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才松了口氣。想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離去時，又覺得那雙直勾勾盯著她的雙目刺目的很，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手合上她的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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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岡很興奮，因為他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個搖籃里。從依依呀呀的發(fā)聲到舉到嘴邊啃咬的小胖手，還有周維的擺設(shè)布置，他確定他這次附身到的是武則天傳說中的那個在襁褓之中就夭折的小女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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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發(fā)覺他一共附身了三個人，前兩個史書都沒有記載過，但他現(xiàn)在附身的這個主，史書上可是有過明確記載，而且野史上還大書特書過。《舊唐書》和《新唐書》中雖然都沒有記在小公主夭折的事情，但在司馬光的《資治通鑒》中卻明確地指出，武則天是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然后嫁禍給王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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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毒尚不食子，母親殺死女兒這件事雖然駭人聽聞，但武則天日后所做的不僅僅如此。兄長、兒子、女婿、外甥女、外甥、孫子她都間接或者直接下令殘殺過。所以在武則天的概念里，用一個剛出生的女兒，來換取皇后的寶座，應(yīng)該是相當?shù)膭澦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