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鬼面眼底閃現(xiàn)兇狠惡毒的光芒。
魅衣死了,朱雀山莊的殺手們也死了,死在這幾個小崽子手里。
區(qū)區(qū)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兔崽子!
嬰歸無視身受重傷的殷澈、木三二人,靴底重重踩在混雜著鮮血的泥土中,走向最弱的鄭寤生,手中提著的重劍反射出凜冽寒光,而他眼里的殺意比此時的劍光還要恐怖千百倍。
殷澈毫不懷疑,青銅鬼面會用手中的劍將鄭寤生斬為幾段,為魅衣報仇。
兩把劍向青銅鬼面背后刺去,一劍是殷澈的,一劍是木三的。
“哐鐺”,三劍相碰,撞擊聲響起,嬰歸一腳踢向殷澈,將她踹開,同時雙手用力一格,重劍劍鋒帶著磅礴的氣勢壓向木三。
殷澈摔在地上離鄭寤生不遠的地方,她艱難地支撐起上半身,向鄭寤生這邊爬過來。
“澈兒……”鄭寤生吐出一口鮮血,跌在地上,向她伸出手。
如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不做君臨天下的霸主,也不用孤獨地坐在王位之上,看眾生百態(tài),受千夫所指,來生只愿做紅塵中的一庸碌之輩,和心愛的人春賞落梅夏賞雨,秋賞桂子冬賞雪。
他奮力睜開眼,將手伸得離澈兒更近一些,指間只差一點點,就可以觸碰到了。
“噗!”木三吐出一口鮮血,仍然堅持阻擋嬰歸前進的腳步。
殷澈扶著鄭寤生坐在地上,用一只胳膊支撐著他的頭顱,急切地哭喊:“寤生,寤生!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嬰歸憤怒且煩躁,只想將所有人都殺得一干二凈:“一個都跑不了!”再次一掌拍得木三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后,他用衣袖擦了擦劍身上的鮮血,步子不緊不慢,走向殷澈二人。
這是一種勝券在握、貓捉耗子玩弄獵物的狀態(tài)。
殷澈緊緊握著天昭劍劍柄,擋在鄭寤生身前。
重劍落下的一瞬,天昭劍迎上去,殷澈整個手臂都被震得沒有知覺,天昭劍脫手飛出。
沒了天昭劍的殷澈,抱著鄭寤生,用整個身體護著他,靜靜閉上了眼。
若能死在一起,也是極好的。
這是她此時唯一的想法。
利劍刺破肉體的聲音響起,然而劇痛并沒有落在殷澈和鄭寤生身上。
兩人疑惑睜開眼,起先看到的是一點銳利的劍鋒,從木三的背后穿過,鮮血順著劍鋒滴落在地,形成汩汩的血流。他的一只手背在背后。
“木三!”殷澈和鄭寤生同時悲痛出聲。
木三背對著他們,微笑著:“王上,臣先走一步?!彼穆曇艉芪⑷?,傳入兩人的耳朵,卻帶著股平靜寧和的味道,仿佛是在悠長歲月中,終于完成了執(zhí)著一生的使命后,滿懷的淡然和歡喜。
青銅鬼面的目光幽冷而嘲諷,似看好戲一般,木三唇邊的笑意未落,他猛地將背在背后的手抽出,用盡畢生力氣,把手中準備已久的匕首送進了嬰歸的心臟!噴涌而出的鮮血賤了木三滿身滿臉,因為有他擋著,并沒有什么血跡濺到身后兩人身上。
“你……”嬰歸只來得及像魅衣般,吐出一個字,便倒在地上,青銅打制的鬼面具散開,露出一張各種疤痕縱橫交錯的可怖臉龐,死不瞑目。
“木三!木三……”殷澈和鄭寤生連滾帶爬,爬到他的身邊,一邊一個把他扶起來。
“你……你……木三……”鄭寤生環(huán)抱著他,像用手堵住他源源不斷出血的傷口,卻是徒勞無功,眼角無聲滑過晶瑩的淚珠,落在懷中人的前襟。
殷澈的臉上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淚水,半跪在木三身前,一次次握起他綿軟下垂的手,想給他輸送一點真氣。
“你堅持住!不要睡!”殷澈哭著哀求,顯得如此孱弱和無能為力。
木三的眼睛半睜半闔,望著鄭寤生斷斷續(xù)續(xù)說道:“王上,臣和……和弟弟……自……幼無父無母……無家可歸……能跟隨您……是臣一生…一生…最大的榮耀和幸運。”
他含著笑,閉上眼睛,永遠沉睡在黑暗之中。
落日沉入地平線下方,黑蒙蒙的夜晚降臨,吞天噬地般將一切血腥、死亡和悲哀藏入暮色深處。
鄭寤生閉了閉眼,將木三漸漸冰冷的身體緊緊抱在胸前。
七歲時候,君父要他遴選貼身侍衛(wèi),作為忠誠一生的培養(yǎng)對象,君父身邊的侍衛(wèi)長領(lǐng)著一堆年齡各異、高矮不一的少年到他面前,讓他自己選。他呆呆看了半晌,最后指了指角落里站著的對兄弟。
哥哥謹慎,懂事,事事考慮得周全妥帖,弟弟木訥,本分,說什么做什么。
兩兄弟陪伴著他長大,從幽深冷寂的鄭宮走向荒僻遙遠的函陵,再從函陵回到鄭宮,看著他登王位、廢貴族、新改革,時時刻刻,義無反顧站在他身邊,無怨無悔支持著他,保護著他。